正文

阿卡迪·采沛戌的日記(5)

德古拉家族日記:吸血鬼之契 作者:(美)珍妮·卡洛葛蒂絲


我!”她們見我大手一揮都嚇得退開。提起黑裙,竊竊私語,她們兩個趕快朝門口跑,回頭看著我的時候還是一臉驚慌。

不過我終于可以獨處了,深呼吸一口氣之后上前看著棺木內(nèi)我深愛的父親的遺體,他很高大英俊,但也和祖贊娜一樣,在我離去的這幾年里老了好多。父親頭發(fā)黑中透藍,在我前往英國的時候就已經(jīng)飄過一抹鐵灰,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頭銀發(fā),前額有許多憂慮留下的歲月痕跡。他生前應(yīng)當也有很多苦楚,最近幾代的采沛戌家族出現(xiàn)很多精神失?;蛏眢w殘缺的問題,起因則是因為波雅貴族近親通婚。我父親的祖父、母親、姐姐都發(fā)了瘋,另有兩個妹妹、兩個弟弟有殘廢或肺癆的情況。和他同一輩的只有他自己以及一個叫做拉杜的小弟逃過這家族詛咒長大成人,可是祖贊娜也有脊椎和腿部疾患,然后喪妻、喪子。我這才驚覺到自己只身前往英國,對于父親來說想必又是空虛不已,而且過世之前還沒有看見兒子和孫子一眼。

(我還沒出生的孩子啊,真希望你可以親自感受到祖父的和藹、仁慈,還有他那種深沉不變的關(guān)愛。他一定會很寵你,你讓他當上祖父,他一定會雕刻很多木頭玩具給你呢,以前他也做給我和祖贊娜玩過。如果你想知道祖父的長相,其實看看你爸爸我就可以了喔,我臉上有棱有角的五官都是遺傳自你祖父,還有黑溜溜的頭發(fā)也一樣,不過我的眼睛是淡褐色,這是祖父的綠色眼睛和祖母的棕色眼睛混合的結(jié)果。我也希望能多告訴你一些祖母的事情,可是我自己也只聽過你祖父講的故事,因為你祖母是在我出生后沒多久就過世了。)

我低頭望向父親蒼白枯槁的臉,線條還是一樣硬挺,看見他雙眼緊閉我忍不住痛哭起來,因為我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他那雙漂亮又充滿智慧的碧綠眼睛。我把臉靠在他冰冷、沒有起伏的胸膛上大哭,像個孩子一樣求他睜開眼睛,只要一次,一次就好……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感覺到有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在臉頰上摩擦才回過神,抬頭察看后,發(fā)現(xiàn)一串念珠帶著大大的金色十字架,就掛在父親的脖子上??礃幼邮敲孕诺南氯嘶蛘吣莾蓚€波切提女歌手掛上去的,她們一定很清楚這對父親是種褻瀆,所以我一怒之下用力一扯,鏈子當場斷裂,珠子撒在棺木內(nèi)和地板上,我又用力一丟把手上抓到的部分甩了出去,十字架打在石墻上發(fā)出丁當一聲。

我站了一會兒,漸漸冷靜下來,其實做出這件事的人不管是誰,應(yīng)當都是出于好意,所以我就緩緩把十字架和珠子都收拾起來,塞在自己的背心口袋中。這時候我摸到了父親給我的遺書,找了棺材旁邊一張長椅靠著,打開看見上面是祖贊娜靈動優(yōu)美的筆跡。

吾子阿卡迪:你若讀到這封信,則我已經(jīng)走了。(這里墨跡暈開,似乎被水滴濺到)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妻小可以回到英國,去過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可是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能幫你叔祖處理家族產(chǎn)業(yè),所以你得繼承我的位置,遵照大公的命令辦事,這是為了整個家族的延續(xù)。別無他法,僅此一途了。

無論未來你遇上何種災(zāi)厄,銘記在心:為父始終疼惜你這孩子,叔祖無論行事如何,也必定將你視如己出。希望此信念能帶你突破今后的苦楚。

來生再會吧!愿你平安,也祝福我無緣得見的兒媳和孫兒。父字我坐著默哀一陣子,父親要求我繼承他的位置嚴格來說并不意外,收到祖贊娜的電報之后,我和瑪麗也討論過這件事。其實當初離家前往英國時,我的確打算完成學業(yè)就回家?guī)透赣H管理家族產(chǎn)業(yè),但當時我認為父親應(yīng)當不會比叔祖早走,也就是說家族產(chǎn)業(yè)應(yīng)當會由他來承襲,然后也就傳到我手上。不過經(jīng)過這些年,我習慣了異鄉(xiāng)的生活,也與英國女子相戀、成婚,早就忘記自己肩負的責任。

但現(xiàn)在不得不面對了,由于近親通婚,家族血脈出現(xiàn)極大的問題,有如祖贊娜這樣身體殘疾的人,也有一些精神失常的狀況,這一兩百年下來,最后只剩下我父親那對兄弟承襲氏名。所幸父親是與外人成婚,我母親是一個身體健康的俄羅斯匈牙利混血兒,然后到了我表示要娶瑪麗的時候,他和叔祖也都大方祝福。但是無論如何,一旦叔祖過世,我會成為采沛戌家最后的男性子嗣——或者按照那些農(nóng)民的說法,是受詛咒的德古爾家族末裔。我的孩子必須在這里長大成人,像我一樣熱愛這片土地,像我父親、祖父以及所有祖先一樣心系自己的家園。我們一族守候這片土地長達近400年,要我割舍萬萬辦不到,若說賣給外人更是難以想象。

然而即便我對于自己的血統(tǒng)深感驕傲,要讓瑪麗放棄英國的一切,與我留在這個落后、封閉的國家,我還是不免深切自責?,旣悤r常說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也已經(jīng)有十足的心理準備,可我還是很不安,畢竟如果她在這里過得不快樂,那我也快樂不起來。

小教堂里只有搖曳的燭光,在昏暗之中我終究靜靜許下誓言——這是為父親做最后的送別,縱使已經(jīng)晚了好幾個鐘頭。我允諾他:我會留在家園,照顧叔祖,我和瑪麗會在這片他摯愛的土地上將孩子撫養(yǎng)長大,也會將包括他在內(nèi)的采沛戌歷代祖先的事跡一點一滴地告訴孩子。

我坐在長椅上,面對著家族先人,心中悼念著父親,為他做最后的守夜禱告。過了一兩個鐘頭,我又恍恍惚惚,再度陷入孩提時代的夢境,看見自己追著斯蒂芬深入樹林中。

后來外頭很近的地方傳來一聲怪異的嚎叫,我驚醒的瞬間,后面木頭大門赫然打開,伴隨一聲喉音,我回身望去,發(fā)現(xiàn)多年未見的叔祖弗拉德。

(孩子,等你長大讀到這本日記的時候,曾叔祖弗拉德早就已經(jīng)過世了。他是個性情古怪孤僻的人,我懷疑可能是遺傳的輕微人格失常,加上他對開闊的地方有恐懼感,所以很少離開城堡,除了我父親以外也很少會見其他人,也因此多數(shù)家族產(chǎn)業(yè)的處置、對下人的吩咐都是通過我父親進行。但是弗拉德叔祖對我們相當慷慨,以前在假日或我們生日都會來訪,態(tài)度和藹可親,還會給些禮物。父親和我的教育費用都是他一手包辦,祖贊娜有一次病情嚴重,命在旦夕,也是他從維也納找來最好的醫(yī)生才化險為夷。

可惜因為他個性太怪異,導致在仆人中間有很多流言,村民中也有不少蜚語,于是鄉(xiāng)間對我們家族就有很多揣測,相信到時候你都會聽說的。)

顯然我與他看見對方都很吃驚。他站在門口,五官如鷹,傲氣如獅,身上披著喪服。我不得不說,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早就忘記他這人多古怪、多冷冽,所以起初還真的嚇著了,就像小時候一樣。弗拉德叔祖的膚色毫無血色可言(與他隱居的習慣很契合),蒼白到了無法分辨出額頭與銀發(fā)的地步。另外他又長又垂的八字胡、非常濃密的眉毛也都是白色的,配上黑色斗篷、深綠眼珠更是對比分明——他的眼睛深邃有神,是森林一般的墨綠,看得見里面敏銳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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