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連隊的一員意味著你去淋浴的時候,戰(zhàn)友們會扯去你身上的毛巾拍你的屁股。天氣寒冷異常時你想沖個熱水澡,他們會把你從熱水龍頭下推出去,并圍攻你,你還感謝上帝給了你這樣的朋友。
但不是這樣的一群小伙子。他們給了我一幫絲毫沒有人情味的新兵蛋子。這群人互相之間沒有交流,不能團結(jié)一致,做事非常草率,射擊技術(shù)低下,比羅馬尼亞女兵都差遠了。頭一天,我就換掉了他們的頭兒,一個體格粗壯的窩囊廢,太典型的阿什肯納茲人①,而讓奧斯里接替他。第一回跟他們說話,我就讓他們忘掉軍人手冊上的規(guī)定。六小時睡眠,早、中、晚飯各一小時,站崗三小時后就能得到一小時的休息時間,這些待遇在黎巴嫩可享受不到。那是公司職員和女孩的待遇。我讓他們每天只淺睡三小時,還不讓他們晚上睡覺。當我發(fā)現(xiàn)某個人的房間一團亂時,就會讓他們住帳篷。當我聽到伊塔馬在電話里對母親大吼“夠了,快給我閉嘴!”后,我就不讓他們打電話了。任何偷偷打手機的人都會被我踹出去。簡單地說,我日夜監(jiān)視著他們,讓他們吃最糟糕的食物,讓他們把手放在炙熱的碎石上做俯臥撐,直到磨出血來才罷休。“就當你們在坐牢,”我對他們說,“把自己當成戰(zhàn)犯。你們可以大吼大叫,但沒人會救你們。當然,你們可以打開雙腿自娛自樂。”幾天以后,你可以在這些人眼中看到火花,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共同點。它是世上最毒的共同點:仇恨。他們恨我恨到骨髓里,每個人都一樣。
好吧,醫(yī)護兵里瓦也許是個例外。這一點我是在一次高強度的野外訓(xùn)練里看出來的。士兵們匍匐前進,又踏過荊棘,搬移大石,把一腔怨氣發(fā)泄于大自然。這是常規(guī)訓(xùn)練。當他們從頭到腳遍布擦傷、拜利斯的嘴角還滲出血珠時,我下達了最后的命令:你們看到西北方離我二百五十英尺的那棵大樹嗎?把它給我弄倒!他們手忙腳亂地沖上前,有的測量著樹的粗細,有的沿著樹干爬了上去,有的用手指剝著樹皮,活像一群圍著大象的嚙齒動物。我對奧斯里說,看看,他們真想徒手把樹拔出來!我臉上還掛著笑容,忽然發(fā)現(xiàn)里瓦站在我的左前方,靠著一塊石頭怒視著我。當我還尋思著該如何懲罰這偷懶行為時,里瓦——他們之中最為安靜,最守紀律的一員——突然走近我,毫不畏懼地對我說:“沒必要做這種事,你應(yīng)該讓他們停下來?!蔽乙粫r語塞,覺得自己很傻。我成什么了?過了一會兒,我才嘟囔著說,你說得對,我這就讓他們停下來。從那天起,我總是給里瓦安排最重的活。我要從體力上擊垮他,從精神上折磨他,我要把他變成一臺戰(zhàn)斗的機器。他被我變成了一匹種馬,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得不到休息。晚上,當別人吃完垃圾食品和可樂,沉入夢鄉(xiāng)的時候,我會讓他在外面進行急救及體能訓(xùn)練,有時會持續(xù)幾小時之久。凌晨兩點我會叫伊塔馬扮成傷兵,讓里瓦背著他和我一起繞著基地奔跑。伊塔馬的體格像坦克或D-9裝甲推土機。甚至在下冰雹的日子里我們也照跑不誤。有時我也把里瓦用作對講機,讓他跑遍營地叫士兵們起床,或傳遞消息。當他終于筋疲力盡的時候,我會讓他在電線桿上靠個五六分鐘,積蓄體能。要當長官最喜歡的士兵可沒那么容易。里瓦沒有眨一下眼睛,沒有任何抱怨。一天,讓他回帳篷時,我情不自禁地告訴他我對他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我想這和告訴他“很榮幸能讓你替我療傷”一樣愚蠢。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用那出了名的犀利目光看了我一眼,我便明白——別問我為什么,這只能意會——他對我也非常滿意。可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