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讓你吃驚,這才是問題所在。阿莫斯把我安排在這個崗位上,是因為他真正了解我,知道我會取得戰(zhàn)績,而不是只會成天坐著挨人打。我可以讓這些小伙子充滿無窮的勇氣,鼓動他們無所畏懼地與恐怖分子作斗爭。我們會用運尸袋把一些恐怖分子的尸體運回以色列,就跟我們曾在此地的輝煌歲月中做的一樣?!?/p>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弗爾曼生氣,寒冷和沉寂都不能讓他平靜下來。他重重地在我胸膛上推了一把,讓我倒在坦克上。“你的想法完全錯了,”他說,“沒人問你要恐怖分子的腦袋,沒人想搞暗殺,沒人想打仗。你只有一個任務(wù):你帶來了十三個兄弟,我要你把他們毫發(fā)無傷地帶回家。這就夠了?!?/p>
“你什么意思?”我問。
“我的意思是,我很清楚你的前科,”他說,“自從那次違反軍令而被打入大牢以來,你沒有變成熟,也沒有其他絲毫改變。相信我,”他接著說,“阿莫斯、旅長、北方軍區(qū)的司令、國防部長和上帝本人都會告訴你我想說的話:以色列軍隊現(xiàn)在不想再跟誰起沖突,更不想見誰興致勃勃地將戰(zhàn)爭當游戲玩。保持冷靜、克制就足夠?!?/p>
那幾天,我經(jīng)常說弗爾曼這樣平庸的軍官從來沒有在真正的部隊里待過。這種人只知道耍些小聰明,根本不懂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所以能不知羞恥地說出沒種的話來。奧法爾·弗爾曼上校從一支天真的被驕縱慣的突擊隊調(diào)過來,這便可以解釋那時我們之間的所有問題。幾個月的軍訓下來,我便預料到這次征程必定會摩擦不斷。我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了解這最要緊的一點后,我才意識到情況比我預想得還要糟。弗爾曼試圖把我變成一個擺設(shè)。他犯下了個極大的錯誤。他朝連隊走去,我落后幾步,腦中還回響著他那憤怒而充滿威脅的語調(diào),并試著消化他的活。
凌晨三點,我們擁進簡報室開了個歡迎會。弗爾曼頭頭是道地講了九十多分鐘,把戰(zhàn)術(shù)理論、前線地形、操練內(nèi)容以及作戰(zhàn)指令灌輸給大家,所有人都快睡著了。當大家可以回房睡覺時,卻都清醒了過來,因為害怕。你拼湊起各種畫面,當敵人的迫擊炮雨點般傾瀉下來,而你又昏昏欲睡時,會有什么后果——腦子暈暈乎乎的時候,連上帝都沒法救你。平日里即使沒人向基地發(fā)動進攻,大家也只能待在狹小的房間,縮在低矮的三層床上,連身子都轉(zhuǎn)不開。你都無法坐在床邊,只能躺下來閉目養(yǎng)神。床鋪已經(jīng)陳舊不堪,搖搖晃晃,咯吱作響。有人爬到上鋪去時,整張床晃蕩得似乎馬上要塌了。筋疲力盡的士兵們,沒為床位的分配而爭執(zhí)。斯皮策竟然問該不該脫衣服。奧斯里笑了,“這問題真是太蠢了。現(xiàn)在離脫衣服的時間還遠著呢。好了,閉上你們的眼睛和嘴巴?!痹跔I房深處的步兵宿舍區(qū),美美地睡上一覺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收音機的靜電噪聲、東西被拖過走廊的聲音、奔跑聲和呼叫聲此起彼伏。宿舍邊上就是個廚房,廚師們經(jīng)常把碗盆摔在地上;黎明時分站哨士兵回營以后會在這里鬧上一通。這些噪音會一股腦兒涌進你的耳朵里。在我們這些軍官和老兵睡覺的地下室里,光線通常非常微弱,因為我們會用紅、藍兩色的記號筆在燈泡上涂一層,這樣光線就不會透到不遠處的哨位上去了。但新兵們住的內(nèi)室則整天亮著燈,強烈的燈光令事物的色彩顯得極不自然,叫人頭暈目眩,產(chǎn)生幻覺。盯著燈泡看上幾分鐘,你便覺得眼花惡心?,F(xiàn)在,新兵們在極度的絕望之中鉆進了自己的睡袋。三十分鐘后基地廣播就叫大家起床了。是“黎明警報”。每個人都是跌跌撞撞著跑出營房,驚愕地坐在安全區(qū)門口那些由廢木材和銹鐵皮搭成的座位上,點著頭打盹,等待著警報的解除。只有我手下的十三個士兵依據(jù)我的命令,負重保持著站姿,面對著西側(cè)墻壁上用綠白兩色寫著的戰(zhàn)斗標語。我們的任務(wù)是:保護東起多夫山脈,西迄羅什哈尼卡拉海灘的以色列北方邊境。墻上懸掛了幾面旗幟,我的這些兵一臉嚴肅地觀察著這個地方,這里的哨位,這里的形勢。他們都很興奮。只有茲特拉維眼中的北方變成了另一個地方,一個滿是赤身裸體或者穿著比基尼的女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