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妗子便勸住月娘,只說道:“姑娘,你身上又不方便,好惹氣,分明沒要緊。你姊妹們歡歡喜喜,俺每在這里住著有光。似這等合氣起來,又不依個勸,卻怎樣兒的?”那三個姑子見嚷鬧起來,打發(fā)小姑兒吃了點心,包了盒子,告辭月娘眾人,起來道問訊。月娘道:“三位師父,休要笑話?!毖米拥溃骸拔业姆鹌兴_,沒的說,誰家灶內(nèi)無煙?心頭一點無明火,些兒觸著便生煙。大家盡讓些就罷了。佛法上不說的好:冷心不動一孤舟,凈掃靈臺正好修。若還繩慢鎖頭松,就是萬個金剛也降不住。為人只把這心猿意馬牢拴住了,成佛作祖都打這上頭起。貧僧去也,多有打攪菩薩。好好兒的,我回去也?!币幻娲蛄藘蓚€問訊。月娘連忙還萬福,說道:“空過師父,多多有慢;另日著人送齋襯去?!奔唇写蠼悖骸澳闵傩﹤€“觀察員”也好。和那二娘送送三位師父出去,看狗。”于是打發(fā)三個姑子出門。
吳月娘這邊也受了重創(chuàng)。月娘陪大妗子眾人坐著,說道:“你看這回氣的我,兩只胳膊都軟了,手冰冷的。從早辰吃了口清茶,還汪在心里?!贝箧∽拥溃骸肮媚?,我這等勸你少攬氣,你不依我。你又是臨月的身子,有甚要緊!”月娘道:“嫂子,早是你在這里住,看著,又是我和他合氣?如今犯夜倒拿住巡更的!我倒容了人,人倒不肯容我。一個漢子,你就通身把攔住了,和那丫頭通同作弊,在前頭干的那無所不為的事,人干不出來的,你干出來。女婦人家,通把個廉恥也不顧!他燈臺不明,自己還張著嘴兒說人浪。想著有那一個在,成日和那一個合氣,對著俺每千也說那一個的不是,他就是清凈姑姑兒了。單管兩頭和番,曲心矯肚,人面獸心,行說的話兒就不承認(rèn)了,賭的那誓唬人子。我洗著眼兒看著他,到明日還不知怎么樣兒死哩!早時剛才你每看著,擺著茶兒,還好意等他娘來吃。誰知他三不知的就打發(fā)的去了,就安排著要嚷的心兒,悄悄兒走來這里聽。聽怎的?那個怕你不成!待等那漢子來,輕學(xué)重告,把我休了就是了!”小玉道:“俺每都在屋里守著爐臺站著,不知五娘幾時走來,在明間內(nèi)坐著,也不聽見他腳步兒響。”孫雪娥道:“他單為行鬼路兒,腳上只穿氈底鞋,你可知聽不見他腳步兒響。想著起頭兒一來時,該和我合了多少氣。背地打伙兒嚼說我,教爹打我那兩頓,娘還說我和他偏生好斗的!”月娘道:“他活埋慣了人,今日還要活埋我哩。你剛才不見他那等撞頭打滾撒潑兒,一徑使你爹來家知道,管就把我翻倒底下?!崩顙蓛盒Φ溃骸按竽餂]的說,反了世界!”月娘道:“你不知道,他是那九條尾的狐貍精,把好的乞他弄死了,且稀罕我能有吳月娘不輕敵。此是致勝的關(guān)鍵。多少骨頭肉兒。你在俺家這幾年,雖是個院中人,不象他久慣牢頭。你看他昨日那等氣勢,硬來我屋里叫漢子,‘你不往前邊去,我等不的你先去。’恰似只他一個人的漢子一般,就占住了。不是我心中不惱,他從東京來了,就不放一夜兒進(jìn)后邊來?一個人的生日,也不往他屋里走走兒去。十個指頭,都放在你口內(nèi),也卻罷了?!贝箧∽拥溃骸肮媚铮隳蜔?。你又常病兒痛兒的,不貪此事,隨他去罷。不爭你為眾好,與人為怨結(jié)仇?!眲窳艘换?。玉簫安排上飯來也不吃,說道:“我這回好頭疼,心口內(nèi)有些惡沒沒的上來。”教玉簫:“那邊炕上放下枕頭,我且躺躺去?!狈指独顙蓛海骸澳忝颗愦箧∽映燥垺!蹦侨沼舸蠼阋惨胰?。月娘分親戚與“閑雜人員”一律“遣散”。是迎接更大戰(zhàn)斗的做派。付裝一盒子點心,與他五錢銀子,打發(fā)去了。
卻說西門慶衙門中審問賊情,到過午牌時分才來家,正值荊都監(jiān)家人討回帖。西門慶道:“多謝你老爹重禮,如何這等計較。你還把那禮扛將回去,等我明日說成了取家來?!奔胰说溃骸凹依系鶝]分付,教小的怎敢將回去,放在老爹這里也是一般?!蔽鏖T慶道:“既恁說,你多上復(fù),我知道了。”拿回帖,又賞家人一兩銀子。因進(jìn)上房,見月娘睡在炕上,叫了半日白不答應(yīng),問丫鬟,都不敢說;走到前邊金蓮房里,見婦人蓬頭腦,拿著個一派戰(zhàn)后景象。竟無從判斷。枕頭睡,問著又不言語,更不知怎的;一面封銀子打發(fā)荊都監(jiān)家人去了,走到孟玉樓房中問,玉樓隱瞞不住,只得把月娘和金蓮早辰嚷鬧合氣之事,具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