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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醒得很遲。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鏡子，兩只眼睛腫得好大，仿佛整個臉也腫起來了，顯得蒼白。

“衛(wèi)衛(wèi)在干什么？還有牟生？”她盛了碗昨天剩的稀飯，夾了幾片云南大頭菜，慢慢地?zé)o滋無味地吞咽著。她奇怪只有在白天，在清醒的時候才想起丈夫和兒子。而夜晚，永遠屬于過去，屬于她自己的隱秘。

牟生曾多少次勸她不要來：“就是非要去，最好也等到我放假時，咱們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實在不放心?！薄霸蹅z去，孩子怎么辦？我是畫畫的，不到外面走走怎么行？”牟生在送她上火車的時候還在說：“要是住不慣，隨時回來。別舍不得花錢，錢不夠，我給你寄。外面的東西不衛(wèi)生，吃飯千萬要注意，多給我寫信……孩子你放心……玩得高興就多玩幾天……”

牟生在某些時候是這樣細致，這樣體貼入微，星星知道有許多女人在羨慕著自己。她們并不了解真正的牟生。無論跟誰結(jié)婚都不會十全十美。她這樣安慰自己。但是，她真害怕每天的重復(fù)，她覺得這可怕的瑣碎的重復(fù)一點點地在磨損她的靈性，增加她的惰性。她開始發(fā)胖了，很長時間畫不出畫來。有一天，在牟生興致勃勃地重復(fù)每天的問話“星星，咱們今晚吃什么？”的時候，她莫名其妙地發(fā)了一大通脾氣。

人不是感情的動物，不是理智的動物，而是習(xí)慣的動物。習(xí)慣，是多么可怕啊!

“牟生：你好!”她坐下來寫信，一拿筆便感到一種深度的厭倦，連著寫了幾次“牟生：你好”都撕去了?？墒茄矍俺霈F(xiàn)了衛(wèi)衛(wèi)胖乎乎的臉。 

牟生：你好!

來到敦煌，仿佛佛國之旅。心里的迷霧，舊的似乎驅(qū)散了許多，卻又有新的增加。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回去之后，一定能畫出令你吃驚的作品。衛(wèi)衛(wèi)怎么樣？還那么挑食嗎？聽說現(xiàn)在有種藥叫龍牡壯骨沖劑，小孩吃了很好，你不妨給他試試。平時別捂他，他的咳嗽是捂的，不是凍的。

想我了嗎？吻你。代我吻衛(wèi)衛(wèi)！

寫好了，像是完成了一個什么任務(wù)似的。她長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