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們并不是違反某一原則,而是在特殊環(huán)境中以超常的方式實現(xiàn)或者展示某一原則,那么情況就大大不同了。大自然雖則無時不美,但是卻不能時刻以最美的面目示人,因為那樣會讓我們生膩,讓我們倒胃口。最美的面目必須偶或展現(xiàn),才能得到欣賞。大自然最細膩的筆觸才是我們必須留心的事物,其最完美的段落稍縱即逝。它無時無刻不在為我們做美麗的事物,但是這件事物它以前從未做過,將來也不會再做;這是它在特殊環(huán)境中顯示普通力量,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次顯示。它們是至美的稍縱即逝的片段,在不斷變幻中展現(xiàn)至高無上的力量,所以應當是畫家追尋和捕捉的對象。有些現(xiàn)象或真理盡管罕見,但是自然規(guī)律卻讓它們不可或缺,不過倘若因為罕見,就以為它們不如那些常見的現(xiàn)象或真理那樣反映大自然的本性,那么人世間最荒謬的假設莫過于此。不管是常見的還是罕見的,都是同一偉大體系中的一部分;擇其一而棄其二是不完美的真理,在兩幅畫中重復同樣的現(xiàn)象和真理則是浪費生命。假如有一位詩人,終其一生,只是用不同的詞語來重復同一思想,我們會怎么想?一個鸚鵡學舌的畫家,自從在大自然那里偷師之后,只知道不斷重復,我們又為什么要對他仁慈?難道說用言辭重復就叫啰嗦,用線條翻來覆去地描寫一件事物就不叫啰嗦?大自然的教誨有不變的一面,但同樣也有變化多端、無窮無盡的一面。畫家應當留意大自然的每一次教誨,用最獨特、最顯著的方式把大自然用以展現(xiàn)(因為人生也只能做這么多)其原則的事物描繪下來。他觀察得越深入,注意到的現(xiàn)象越罕見,其作品的價值就越大;自我重復,哪怕只有一次,也是對大自然的背叛,因為一千條人命也不足以讓大自然的某種力量得到一次完美展示。至于將描繪對象合并或分類,就像傳道士不能期望在一次布道中,就把上帝所展現(xiàn)的每一條神圣真理都表達和解釋出來一樣,畫家也不能指望在一個布局中,就將上帝創(chuàng)世的每一個教誨都表達、展示出來。他們兩者都是無限的注釋者,兩者的義務都是每次只講一個基本真理,對普通人難以理解的真理,對懶人很可能追求不到的真理,要特別加以追求和堅持。此外,兩者的義務還包括利用自己的知識,對這些真理進行解釋,利用自己的力量,對這些真理加以美化,從而把這些真理傳遞給受眾。畫家的忠實程度與其展示的事實的數(shù)目和種類一致,正如前文指出的那樣,那些事實反映的都是一般原則的實現(xiàn),而不是對原則的違背。展示的事實越多,表現(xiàn)的真理越多;展示的事實越罕見,真理就越有價值,越有教育意義。所以,一切真正偉大的畫作展示的都是大自然的一般習性,但卻用某種獨特、罕見、美麗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