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季只好聽她的,狼吞虎咽地開始吃她白皙的手擎著的紅薯。耳邊,她細(xì)聲細(xì)氣地說:“哎呀,又沒人跟你搶。等一下,你要把皮也吃到肚子里去了,我替你把皮去掉。你怎么這么笨,你咬了我的手了——”
紅薯很燙,很甜。熱氣蒸騰起來,袁季知道自己在一邊吞咽,一邊流眼淚。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除了母親,世界上還是有人可以這樣對(duì)待他的。還是有人想得到,沒有手沒有腳的袁季吃東西的時(shí)候需要?jiǎng)e人幫一把。原來還是有人知道,袁季自己其實(shí)不愿意像貓像狗一樣地吃東西,袁季也愿意自己能像個(gè)人那樣,堂堂正正地,尊嚴(yán)地進(jìn)餐。袁季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這個(gè)愿望。因?yàn)樗辉敢饨o別人添麻煩??墒瞧赵浦?,普云怎么會(huì)知道呢,他們失散了這么多年,可是普云似乎什么都知道。
普云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丟掉了紅薯皮。用手指輕輕在他臉上抹了一把?!翱蓱z?!逼赵茋@息著,聲音輕得像是耳語,“可憐呀。你只不過是手和腳是殘廢的,可是其他的地方?jīng)]有毛病對(duì)不對(duì)?”
然后普云就笑了,雙頰微微泛紅,像是微醉。眼睛里波光瀲滟的,嘴唇也鮮紅。普云問他:“你從來,就沒有嘗過做男人的滋味吧?”
袁季愕然地?fù)u頭:“不行。我,我沒有錢給你?!?/p>
“我不要你的錢?!逼赵菩α耍澳闶俏业睦吓笥?。你還分給我紅薯吃。我怎么能跟你要錢呢?!?/p>
“你賺的也是辛苦錢?!痹竞軋?jiān)持。
“好了,少啰唆?!逼赵扑坪跆貏e喜歡說“少啰唆”,她堅(jiān)定地對(duì)他笑著,“聽我的。把你的眼睛閉上。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可是,不行,我身上臟得很?!痹镜哪樇t了,“我,我一年也洗不了一次澡。我不能弄臟你。我——”
普云忍無可忍地微笑著,說:“你有完沒完?我說了,把眼睛閉上?!?/p>
于是袁季知道,這是命令。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