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請把我留在最好的時光里》時光旅行者的信(2)

請把我留在最好的時光里 作者:莫梵稀


親愛的1868:

這是在飛往X國S城的長途班機上。2萬多英里(1英里約1.6公里)的高空,總共16小時的飛行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5個多小時。飛過了國境還是無境的夜。撥了手表時差錯位的針。液晶屏不時會告訴你此時的位置和即將前往的周邊城市和方向。你清楚地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此刻周圍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漸漸安靜下來了。總是有混血的寶寶突然地尖叫,來提醒這畢竟不是你家別想沉醉安穩(wěn)地休息。一年四季,也只有這個時候,Internet是毫無用處的。也好,也好。我已經(jīng)厭倦了長時間盯著膝蓋前上方的那塊小屏幕——舊電影頻道和循環(huán)播放的航空公司廣告。于是我打開了電腦,就像鋪開一張沒有一點皺紋的紙,指腹就是我的筆,也像是要開始編織一件有紋路的毛衣。

每次只有在離開地面、離開自己熟悉的那片空間的時候,才會覺得生命的輕。輕輕地,就飛了起來。輕輕地,就那樣地撫摸著與平時不同顏色的夜與日。夜不再是嘈雜的、汽車喇叭不停的、有酒杯碰撞的,或者靜謐得令人發(fā)指的;白天也不是那種喧囂的、塵埃四起的、張牙舞爪的、令人眼花繚亂真假難辨的,或者毫無趣味的。白天和黑夜在飛機上都是一樣的情況,只有窗外是非凡的。非凡的,非凡的點點燈火,非凡的山丘脈絡,非凡的海嶼水色,非凡的濃縮忽略,非凡的星光閃耀,非凡的落日紅霞,非凡的云層烈焰。非凡的,竟也分不出真假。

美麗和不怎么美麗的空姐換了不同的工裝來回穿梭。別致的帽子總是最最吸引我。精致的五官,挺拔的身形,對一切見慣不怪的表情,職業(yè)式的復制笑容,我常常對這種“具有高度的美”產(chǎn)生懷疑。這樣的美,放低一點,再低一點又怎么樣?想起坐過的那些航班里,最讓我感覺舒服的就是日航的空姐,她們有些甚至上了年紀,但是總是彎身出現(xiàn),靠你特別近特別近。阿聯(lián)酋國際航空則很別致,會給乘坐飛機的每一個小朋友在座位上來一張Polaroid 即影照片,鑲在漂亮的畫框里,讓人難忘。

有人在這時候選擇看書。我不習慣。我無法專注。我總是要完全躺下來才能融入書里去。我連翻雜志都愛躺著。我座位后面幾排有男人的呼嚕聲。我其實挺害怕別人打呼嚕的。爸爸睡覺會打,而且很響。我媽媽特別累了的時候也打。我從來不打。從小,媽媽就說我睡覺的時候是最安靜最美的。不亂翻滾,甚至一動不動,睡品特別好。我記得你也是。這讓我覺得好難得。

低頭敲鍵盤,發(fā)絲偶爾碰到鼻子,香香的,癢癢的。平日里有多少機會能這樣碰觸體會自己或愛人的發(fā)膚味道?這種體驗是珍貴的,讓人格外有幸福感。你知道,離一個人多近的距離才能夠這樣。

確切地說,我不喜歡一切的飛行餐。無論是中式的,法式的,英式的,阿拉伯式的,日式的......。世界上所有的飛行餐,番茄只是你認得形狀的番茄,奶酪只是看起來是奶酪的東西。飛行餐僅僅只能滿足填飽高空中沒有選擇的胃。當吃喝變成單純的生理需要時候,你知道,多么痛苦!話雖如此,可每到派發(fā)點心時段我都小心翼翼配合,從來不在坐位前方布套上貼“已休息請放在旁邊”的小貼紙。因為我必須知道,旅程走到哪里了。

這漫長的安靜時刻我當然會想起你。想起往事。想起那些回頭不再的日子。具有高度的回憶。

我還是跟你說一件在飛機上有趣的事吧。有一次坐國際航班,去哪里的忘記了,坐我旁邊的是一個中國留學生和她的外國男生朋友,男孩子長得象德國人我覺得,有點兒小雀斑,白白的,頭發(fā)有點小卷。中國學生給了他一瓣自帶的柚子,也不解釋,小鬼老也不問,他三下兩除連皮吃掉了。我當時就笑死了。但是現(xiàn)在描述覺得事情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好笑。當時真的把我樂翻了。莫非人在高空笑商就變低了。

擁擠。飛機上就是局促的擁擠感。每個人卻都像擁有屬于自己的孤獨。而我覺得這種孤獨又不太是被孤立的:小小的空間,陌生人毫無營養(yǎng)的肢體動作你也需靜心細賞,旁人的呼吸都要被聽見。廁所那僅能容身之地倒是不折扣的百分百自我空間。感到難過了就上那蹲一會兒。習慣性先沖水。遇到氣流,兩手扶在把手。有點兒顛簸地光著屁股的體驗,背對鏡子,感覺奇妙。是的,我并不是特別擔心。

你說呢。在機艙里等待是多么無聊的事情啊,但是你知道,每一秒忍耐都離目的地更近一步,你便變得謙謙有序,知書達理,平靜地呆在當下。

......。

可是,可是時光還是讓人感覺難過。想起,身邊多少比我年紀小多了的曾經(jīng)趾高氣揚的女生一個個都黯淡了下來,而我感覺我至今仍能閃耀。我不說話。也沒有抖腳的習慣。算命的總說我會大器晚成。呵。也不曉得是多大的器也不曉得要多晚才能成。我對命運持有懷疑。這么多年來它一次一次露著馬腳,一次一次旁敲側擊,總是令人心生疑慮。

夜越深越冷,有個老太太從我旁邊走過上廁所至少四回了!還有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身上蓋了飛機毯,有股纖維的怪味道。我不喜歡。卻也難以丟棄。剛離開的彼城現(xiàn)在應該天亮了吧,而我此刻卻在進入更幽深莫測的無盡黑夜。屁股和腿都有點酸。想起頭頂行李架上有我自己帶來的眼罩,我應該把它拿出來。找個我喜歡的空姐要杯果汁,在還有一半電池的IPOD里聽一會兒歌,做個飛翔的夢也挺不錯。就睡去吧。

晚安。

M

20XX年X月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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