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意思。”迦南轉過頭，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我沒有打探你秘密的嗜好，是深海告訴我的?！?/p>

“他告訴你什么？”很平常的一句話，我竟然說得結結巴巴，“驗孕棒不用買？”

“不是?！卞饶媳荛_我的視線，略顯緊張似的做了一個深呼吸，“那些你不愛喝的湯，的確是做給孕婦喝的?！?/p>

太陽已經隨著地球的轉動消失在了世界的另一端，隨著光線的消失，腳下的海水呈現(xiàn)出墨汁般的渾濁。海浪咆哮著撞上礁石，又不甘心地喘息著退了回去。頭頂?shù)脑茖釉絹碓胶?，悶沉沉的。海面上吹過來的風里都帶著粘膩，撲在皮膚上潮熱難耐。

在礁石上坐久了，腿腳就有些發(fā)麻，動一下就針扎似的疼。迦南和薇薇坐在離我不遠的一塊礁石上，一邊低著頭竊竊私語一邊還時不時地偷瞟我?guī)籽郏坪跷視羞@樣的反應讓他們覺得難以理解。

我也覺得難以理解，在我看過的那些電影里，女人知道了這樣的消息不是滿面紅暈地跑去跟愛人報喜，就是悲喜交加地獨自惆悵，而我偏偏是什么感覺都沒有，腦子里卻像開了鍋似的亂成一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前一會兒是深海看鄰座的雙胞胎吃冰淇淋時閃閃發(fā)亮的眼睛，一會兒是我父母爭吵時的樣子，我甚至想起了殷皓宣布自己要結婚的消息時那副痞子氣十足的解釋，“不結婚不行嘍，老子的種子都發(fā)芽了……”

越想越亂。

我甚至還沒有結婚呢，這個雖然不重要，但是孩子生下來了總要上戶口的吧？他長大了遲早要去學校的吧？萬一有那么一天，孩子跟著學校組織的夏令營去海邊，結果眾目睽睽之下，跳進海里的孩子變成了一條魚……

萬一他的生理結構真的繼承了這種特點……

萬一他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被當成怪物一樣關進實驗室，一輩子只能隔著玻璃窗看藍天……僅僅是想象已經讓我疼痛得無法呼吸了。如果人魚的存在對人類而言不是秘密該有多好，如果我的孩子可以正大光明地跳進海水里，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他的朋友展示他漂亮的尾巴該有多好。

我把臉埋進手掌里深深嘆息。我頭一次對自己這么失望，我既沒有足夠的金錢來替他打造一個刀槍不入的堡壘，也沒有足夠的權力來阻擋可能會有的窺伺。我這雙手，這雙進入海水里就會長出薄蹼的手，要怎樣做才能給他支撐起一個安全的空間，讓他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正常地長大呢？

腦海里那個安靜的區(qū)域傳來一陣模糊的聲響，像夜深人靜的時候自遠處傳來的音樂，聽不清唱的是什么，卻讓人覺得莫名的柔和，仿佛有暖暖的海水自腳下包裹上來，慢慢的，將全身上下每一根繃緊疼痛的神經都泡軟了。

這是深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