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論中的名篇,如源俊賴的《俊賴髓腦》、藤原俊成的《古來風體抄》、藤原定家的《近代秀歌》、《每月抄》等,都是私人通信。到了17世紀后的江戶時代,隨著書籍作為商品流通,文論著作的這種“家學”性質有所改變,但仍然以“私學”(私人學校、私塾)及私學先生為中心,帶有很強的圈子化特征。日本文論的社會化的實現(xiàn),則是在晚近的明治時代才開始的。
日本文論的家傳化、私秘化的著述與流傳方式,甚至決定了日本文論在文體上的特點。那就是文論著述的散文化、隨筆化。相比而言,西方文論的文體特征是邏輯化、體系化、論辯化的,邏輯性的煽情是其文體的突出特征,這與其公開演說與授業(yè)施教的傳播方式密切相關;中國文論的文體特點是“美文”化的理論文體,將詩意的辭章與較為嚴密的義理結合起來,常常表現(xiàn)為侃侃而談的高頭講章,這與中國文論的社會化閱讀與傳播方式密切相關。而日本文論的傳授對象是特定的、有限的,主要是日常生活中熟悉的家人或朋友,強烈的邏輯、嚴謹的布局、華麗的辭藻,反而會使人感到疏遠,而輕松散漫的文體,卻更有利于“以心傳心”,讓對方心領神會??v觀日本文論,堪與西方文論相比的純理論文章非常罕見,中國的《文心雕龍》式的體系性著作,也非常罕見。世阿彌的《風姿花傳》是江戶時代之前僅有的篇幅較大而且自成系統(tǒng)的著作,但仍然局限于經驗總結的層面,理論抽象程度不高。一直到了18世紀后的江戶時代后期,由于儒學成為官方意識形態(tài)并使?jié)h文寫作成為文人的基本修養(yǎng),來自中國的朱子學抽象的性理思辨、剛剛傳入的西學(“蘭學”)的嚴密的體系架構,對日本文人及其文論著作產生了雙重影響。那時期的國學家賀茂真淵、本居宣長,還有歌學家香川景樹等人的文論著作,也由傳統(tǒng)的隨筆性的軟性文體,逐漸轉化為理論性、論辯性的剛性文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