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所謂的“歌道”。歌道又稱“和歌之道”。《古今和歌集?假名序》,其中有云:“當今之世,喜好華美,人心尚虛,不求由花得果,但求虛飾之歌、夢幻之言。和歌之道,遂墮落于浮華之家?!边@是我們所能見到的“和歌之道”一詞的最早的用例。源俊賴(約1055-1129)在《俊賴髓腦》的序言中有云:“和歌之道,在于能夠掌握和歌體式,懂得八病,區(qū)分九品,領年少者入門,使愚鈍者領悟?!庇衷疲骸昂透柚啦焕^,可悲可嘆。以俊賴一人之力,堅守歌道,經(jīng)年累月不懈……?!贝撕螅案璧馈弊鳛橐粋€概念就更頗為常用了?!案璧馈敝蟪霈F(xiàn)的是“連歌道”、“能樂道”、“俳諧道”、“芝居道”等。在此基礎上,較晚近時則出現(xiàn)了一個對各種文學藝術之“道”加以統(tǒng)括的“藝道”這一概念。“藝道”的“藝”,日本人模仿漢字讀音,讀作“げい”,顯然是從中國傳入的一個概念。日本固有詞匯中與“藝”相近的概念是“わざ”(技)?!度毡緯o?天武四年》中有“才藝”一詞,曰:“簡諸才藝者,給祿各有差。”《萬葉集》卷十七有“游藝”一詞,曰:“但以稚時不涉游藝之庭,橫翰之藻,自乏乎雕蟲。”《萬葉集》卷十六有“多能歌作之藝也”(意即“多具有創(chuàng)作和歌的才藝”),可表明和歌這樣的文學樣式很早就被劃歸到“藝”當中了。這里的“藝”與《論語》中的“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的“藝”,與儒家的所謂“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藝”,意思大致相同。但上述《萬葉集》中將和歌列為“藝”,則相當于中國儒家的“四術”(詩書禮樂)中的“詩”,所以又并稱“術藝”。總之,“藝”泛指人需要學習才能獲得的各種技藝。到了平安王朝時代,在漢詩漢文的文獻中,“藝”、“術藝”、“藝術”之類的用例經(jīng)常出現(xiàn)。如藤原宗兼的詩中有“術藝詩情窮奧旨”等。鐮倉時代元亨《釋書》中有“國學者藝術也”。其中的“國學”指的是不同于中國的日本獨特的文藝。與此相適應,將日本獨特的歌舞戲劇藝術如“能樂”稱之為“藝”的用例,也越來越多起來。又因各種“藝術”或“術藝”各有其“道”,于是出現(xiàn)了“藝道”的概念。而且,鎌倉時代的故事集《古今著聞集》(1254)中,還出現(xiàn)了“術道”的概念,所謂的“術道”包括立法、天文、地理、方術,這樣便使得“術”與“藝”、“術道”與“藝道”區(qū)別開來。
“藝道”一詞,在中國文獻中沒有形成一個確定的詞,更不是一個獨立的概念。在中國古典文獻中,與“藝道”相近的只有“藝事”一詞。例如,劉劭《人物志》中有“權奇之能,伎倆之材也。故在朝也,則司空之任;為國,則藝事之政。”此處“藝事”作“技藝”解,與“道”是有一定距離的。而日本的“藝道”,也可以寫作“藝之道”,其實質(zhì)就是將“藝”本身視為一種“道”。這種看法顯然受中國的“藝即是道,道即是藝”之論的影響。南宋思想家、“心學”的創(chuàng)始人陸九淵在《語錄下》中說:“棋所以長吾之精神,瑟所以養(yǎng)吾之德性。藝即是道,道即是藝。豈惟工物,于此可見矣。”與陸九淵的觀點相似,宋代詩人蘇軾也提出過“有道有藝”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