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外祖父曾是一個大商人,我的曾外祖母巴迪·納尼則是個交際廣泛的女人,她性情火暴,人們一看到她就會膽戰(zhàn)心驚,躲閃不及。母親以前常跟我說起小時候去勒克瑙老屋的舊事,和表姐妹們睡在屋外,仰望著蚊帳外廣闊的天空。那里的食物多得就像流水,走廊上仆人們忙忙碌碌地穿梭。在我的二手記憶里,仆人們落落大方,頭發(fā)分得整齊利落,穿著漿得筆挺的白色衣服。我的曾外祖母鬢角邊留了兩塊沒染的頭發(fā),為的是掩蓋其他染了的頭發(fā)。她的拿手本事是園藝,還有讓人激動的玫瑰花。沒人像她那么逗樂,我母親以前常這么說。母親告訴我們,普拉卡什是勒克瑙的望族:地毯商、當地政要和其他名門望族等形形色色的人沒有不知道我們的。印度次大陸上各地的男人們都想娶普拉卡什家的女孩為妻。
童年早餐和晚餐時的談論,吃飯時對家人的回憶,讓我對那所房子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那是屬于父母的記憶,我是繼承來的而不是直接想起的,但是它的色彩在我心里活靈活現?,F在,在我們放棄那所房子40 年后,在父母放棄印度30 年后,我終于又看到了它。我到了那里,被一個高大的纏著頭巾的保安攔住了。我告訴他這地方以前屬于我的家族,結果把事情弄得更加復雜,現在需要打電話和出入登記才能進去。然后我朝一座巨大的建筑物走去,那里像宮殿一般復雜,有很多高度不同的屋頂。有一個標志歡迎我到北方邦(Uttar Pradesh )政府的道路建設部門來,這個邦以機構龐雜著稱,道路倒不怎么樣。
大旋轉樓梯的門廳呈現在眼前,就好像是為了讓我放心富麗堂皇的回憶不是謊言。在熱騰騰的飯菜曾經經過的過道里,公務員們翻看著文件,計劃著填補道路上的坑洞。曾經開滿玫瑰和茉莉的庭院現在一朵都看不到。我后來才發(fā)現,當把看到的景象和母親的記憶相聯系時,花園的面積已經縮小了,明顯是為了創(chuàng)造更多的辦公空間。
我的到來給這個死氣沉沉的機構帶來了某種激動和興奮。消息很快傳到一個要人的耳朵里。他來看我并告訴我他認識我的曾外祖父,他剛開始就在曾外祖父的公司上班,后來在我們家因資金困難將房子賣給政府時調到了這個機構。他是一名會計,年紀很大了,與其說他是通往過去的橋梁,不如說是提醒人們時間已經過了太久。
回到車里,司機說我僥幸躲過一次對抗。就在幾天前,一名印度教暴徒脅迫幾個英國游客,這已經成了全國性新聞。這些游客是殖民地士兵的后代,他們來慶祝1857 年印度反抗英國的印度民族起義(Sepoy Mutiny)150 周年;而對于印度來說,這是第一次獨立戰(zhàn)爭。有些印度教激進分子仍然伺機襲擊外國游客,我也曾引起他們的注意,好在司機把他們打跑了。但是我在印度很多地方都感受到了緊張和動蕩,在勒克瑙尤其如此。一群群憂郁的無業(yè)年輕人大中午在外面轉悠瞎逛,野心勃勃但又懶惰無聊,很容易受到四處宣傳鼓動的救世主們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