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向你討一令上好的宋紙急用。”
“你怎知我有宋紙?” 郭嵩燾看似還沒從昨夜的歡愉中醒來,一個勁地問曾國藩宛姑如何,最后曾國藩催著他拿了宋紙才道:“風雅絕倫的郭筠仙若拿不出幾令宋紙如何討得好京師這諸多門子關系?你自睡去,昨夜的事改日和你細說。”說著話曾國藩急匆匆地離開郭嵩燾家,直赴琉璃廠“糊裱王”家找糊裱王王禧。
“明日有一樁買賣與你,先交了定銀可好?”曾國藩以前來過幾次,和王禧也說得上話,故少有大方地掏了十兩銀子交到柜上。
“不知曾爺要裝裱何物?”
“明日卯時我給你送來,你按前明的文帖裝裱就是?!?/p>
王禧接過銀子想了想,估摸著這又是位做仿品附庸風雅的舉子,也沒多問就應承了。曾國藩見他點頭才滿意地回到客店,看時辰已是酉時三刻,這才想起自己連中飯都沒吃。
“高掌柜,給我送兩斤鹵肉兩碗老米飯過來,下飯的菜蔬也炒兩樣?!痹鴩愿纻滹埖臅r候,已經從書架上找出《澄懷書屋詩鈔》,備好筆墨紙硯,開始做活了。他先展開《天馬賦》,在平素練字的草紙上抄了幾遍,滿意后才開始在宋紙上書寫,內容就是《澄懷書屋詩鈔》中的詩句,一段段地撰抄下來,看似簡單卻需要極大的定力,錯一絲都要重新抄過,正所謂一朝錯滿盤皆輸。待告一段落時已是薄曦初露,窗外竹木褪去皂色、漸顯蒼翠本色時分了。曾國藩站起身,在滴水檐下深深地舒展雙臂,吸一口還微微帶著寒意的空氣,立時覺得心思明爽了許多。他踅回屋里在碟子中取了個麻醬火燒草草吞下,又牛飲了兩杯茶,才夾著抄好的詩鈔到琉璃廠找王禧,待從他處出來時又已是斜陽西下的戌時初刻,因為之前估計的時間緊了,曾國藩便連晚飯都沒有吃,急急夾著做好的文帖趕赴穆彰阿府。
從琉璃廠到朝陽門有一段距離,曾國藩卻不舍得再坐車,只是懷里抱著東西一路小跑。待到穆府時已渾身是汗,氣喘連連,坐在路邊的拴馬樁石條上休息了好一陣才站起身,從旁門拐進穆府,卻得知中堂大人正在接見幾個剛剛補了實缺,即將外放的道員。他知道這幾人與穆彰阿的關系定是非同尋常,便在花廳角落尋了個座等穆彰阿出來,不成想竟自睡著了。
“曾爺,老爺叫你進去。”一個炸雷般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曾國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見個小廝正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身邊左右已無一人。他下意識地捧起手中的文帖,拐過客廳來到二書房,就見穆彰阿正坐在文案前看書。
“是伯涵啊,今天怎么得暇到老夫這里啊?” 穆彰阿和藹可親地招呼曾國藩坐下,又讓人“沏上好的明前茶來”,才放下手中的書卷問他。曾國藩則給老師行了禮,斜欠著坐到瓷墩上道:“前日和老師說的文帖已經尋到了,特送過來供老師一覽?!?/p>
“哦。”穆彰阿捧起曾國藩在王禧處糊裱的仿明字帖,不經意地翻了翻,卻突然睜大了雙眼。接著,他從書架上摘下眼鏡,覷近了仔細打量著這幾張不起眼的紙,雙手都不禁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