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吉米結(jié)婚這些年,小雨其實就是在衣食住行待人接物上學習一種新規(guī)則,至于深層次的文化的親近,從未有過。你跟他說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他懂嗎?即使你用心把它翻譯了,詩也白話了,含義也直接了,李后主的凄清也沒有了。你跟他說一句“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吉米可以琢磨一個禮拜。他根本想不通珍珠怎么能如土,金當然絕對不是鐵。物理上也說不過去呀。
我們用盡全身的力量去追逐的理想,有時并不能成為夢幻中的現(xiàn)實。我們對生活在別處的渴望,有時轉(zhuǎn)變成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的酸澀。我們自以為可以飛翔,在跌落之后,才明白我們要付出的代價。
小雨感到從未有過的迷茫。在行走的人生中,她面對的已不只是愛情。那些與生俱來的責任和義務,并沒有因為她的缺席而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沉重。缺席的越多,負債也越多。倒是沈德,這個她愧疚的人,幫助她把這塊缺席填補了。
你從來都不只是你自己,你還是我的女兒。母親這樣說。
我更是我自己。小雨堅定地回答。
然而,現(xiàn)在,小雨第一次,對自己這句話有了懷疑——我真的只是我自己嗎?人生的森林,越往深處走,責任和義務這些青春歲月中沒想到的內(nèi)容,與轉(zhuǎn)瞬即逝或必將永恒的愛情混合在一起,就像飄散在夜空中的青草,因為混合了野花的味道,變得濃郁成新釀的另一種滋味。森林的氣味變得厚重起來。
周末時吉米和小雨去皇家山,在陽光中坐了一會兒,小雨看起來心情不錯,還采了一束藍色的小花。車下山時本來應該走20號公路,小雨卻直接上了15號。吉米說我們?nèi)ツ睦?,小雨說,我想去看看莎麗。
吉米的眼睛,剎那間充滿了喜悅。
小雨把那束藍色小花,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上,然后彎下腰,在碑上親吻一下。天上飄著的浮云,在這一瞬間聚集起來,形成一片濃濃的白云,正對著莎麗的墓碑。小雨仰頭望去,晴朗的藍天上,處處晶瑩剔透,只有那片白云,就像有話要說一樣,靜靜地掛在他們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