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袁世凱到底不是一個民主共和主義者,所以對共和的理解不是很明確,甚至很不確切。這在后來與顧維鈞的談話中可見一斑,顧維鈞回憶錄里這樣寫道:“他(指袁世凱)問我共和的含義是什么。我說共和這個詞的意思是公眾的國家或民有的國家。但他認為中國的老百姓怎能明白這些道理,當中國女仆打掃屋子時,把臟物和臟土掃成堆倒在大街上,她所關(guān)心的是保持屋子的清潔,大街上臟不臟她不管。我說那是自然的,那是由于他們無知。但是,即便人民缺乏教育,他們也一定愛好自由,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何獲得自由,那就應該由政府制定法律、制度來推動民主制度的發(fā)展。他說那會需要多長時間,不會要幾個世紀嗎?我說時間是需要的,不過我想用不了那么久?!保櫨S鈞:《顧維鈞回憶錄》(第1冊),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93頁。)其實袁世凱深受傳統(tǒng)文化影響至深,對共和國家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共和國家的優(yōu)越性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這也許為以后歷史發(fā)展的曲折埋下伏筆。
盡管如此,袁世凱不僅促使清帝盡快退位,而且還宣布贊成共和,即完成了革命派所開的條件,其實,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也說明了共和潮流之不可逆轉(zhuǎn)。孫中山于清帝退位的第二天,即向參議院提出辭職并向參議院推薦袁世凱的咨文。15日,參議院舉行臨時大總統(tǒng)選舉會,十七省議員,每省一票,結(jié)果全體一致選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tǒng),這樣,袁世凱就取得了民國政府的最高領(lǐng)導職位,達到了其日夜企盼的理想。
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袁世凱根本沒有話語權(quán),稱帝是其揮之不去的陰影,即使其所言是歷史的真實反映,也必然被貼上狡詐的標簽。而革命派一方的認知,不管正確與否,都可以當做論史的依據(jù)。其實,這不是歷史研究者的正確立場,也有違價值中立的原則。袁世凱本人是如何看待他如何成為大總統(tǒng)的,確實很有意思,和我們傳統(tǒng)觀念有很大的不同,他說:“然中華民國國體之更新尚在約法未定以前,其締造艱難得以至于今日者,固原於國民心理之所關(guān),而實成于前清帝后之能讓。溯自武昌首難月,唯辛亥中秋,其時本大總統(tǒng)激于救國救民之真誠,出而肩至艱之巨之重任,唯一宗旨以為,但能保前清皇室之尊榮,則國家不妨視為天下之公器,但能謀五大民族之樂利,則政治不妨改為民主共和,此本大總統(tǒng)于大清皇帝下詔退位之日,即披肝瀝膽,以優(yōu)待與宣布共和二事反復磋商,蓋非徒效孤忠于故君,亦所以昭公信于民國,耿耿此心,我國民當能共諒。”(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十九輯》,臺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第447頁。)從中我們不難看出,袁世凱首先強調(diào)的是“國民心理之所關(guān)”,其次“前清帝后之能讓”,然后才言自己的努力和革命派的磋商。袁世凱所言是否符合事實,我們以后見之明觀之,也很難認為他是錯的。因為歷史的結(jié)論也得考慮到歷史人物本人是怎么認識的,不管這種認識正確與否,那是他自己對這一問題的解答,他的認識和解釋對這一問題的研究顯然有很重要的影響,如果不考慮這一點,袁世凱是如何成為臨時大總統(tǒng)的,就會多多少少失去歷史的真實性。其實,歷史往往就是這樣復雜,那么歷史研究就必須要充分考慮這種復雜性,由表及里,去偽存真,去粗取精,從而得出科學的結(jié)論。
后來由于孫中山對袁世凱疑忌,相繼提出建都南京,以及用《臨時約法》束縛袁世凱的策略,但是袁世凱卻以北方秩序尚未穩(wěn)定為由拒絕南下,只是對《臨時約法》尚無異辭。于是,為了顧全大局起見,孫中山等革命黨人也只得同意袁世凱的主張,在北京成立新政府。這樣,新生的中華民國就進入了袁世凱的統(tǒng)治時期,也進入了南北統(tǒng)一的民主共和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