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昆嬸現(xiàn)在住在大兒子萬中家里,帶倆孫子上學(xué)。萬中一家在深圳打工。萬中家的新房就蓋在打麥場上,非常氣派。一個嚴(yán)嚴(yán)實實的大鐵門,兩層高的樓房。進(jìn)到屋里卻是另一番光景:墻壁刷的石灰大塊地脫落,就像一個個大瘡疤。屋里空蕩蕩的,一個長椅,上面放著幾個破布套,一個落地扇,落滿灰塵,好像從來都沒有用過。左邊里屋是一張大床,放著幾床被子,這是建昆嬸平時睡覺的地方。右邊是一個樓梯,通向二樓。坐在屋里,有一種莫名的凄涼。建昆嬸倒上茶,又拿出幾個已經(jīng)發(fā)皺的小橘子,熱切地叫我們吃。然后,她坐下來,給我們講她的事兒。
這個事沒有了結(jié),我死都不瞑目。我給那個檢察長說,你要是胡判,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我都64歲了,還往哪兒活,我也活夠了。我死在這兒,你這檢察院也不會安生。
你知道你大外婆死得有多慘,誰見誰都哭,罵是誰恁狠心。這個案子拖了一年多,一直查不出來。后來,還是查那個啥DNA才查出來。
街上來人給我說,是王家娃。當(dāng)時,我聽了心一涼,恁小個娃兒,平時也不說話,咋會去害賤人。你說,他是不是害賤人?多毒、多狠哪。梁莊村那幾個月都不安生,村里人們都嚇得顛三倒四,這小鱉娃兒像沒事人一樣,每天還去上學(xué)。
剛開始他媽在村里找許多假證,找當(dāng)年接生婆,又找自家門上人,合伙證明說小鱉娃兒當(dāng)時不滿18歲。還找到周家國勝,讓他做假證。開完庭出來,我把國勝擠在墻角,我罵他:“周國勝,你鱉娃兒背良心,你孫兒兒媳婦都叫車撞死了,你還背良心,你不得好死。你們得人家啥東西了,去做這背良心的假證?!焙髞砺犝f王家娃他媽送了他們兩條煙、一條褲子。后來在街上碰到國勝老婆,我攔住她,又罵她:“你們要做假證,你們出門開車車翻,娃兒叫車撞死!”我連說帶罵,說了她一個多小時。村里人們都在背地里罵他們。都說前幾年孫兒、兒媳婦叫車撞死是活該。人心不正,就是這結(jié)果。
我和王雙天老婆也吵了一架,他們也做假證。按他們王家排行,算一下就知道小鱉娃兒殺我媽那天已經(jīng)滿18歲了。我說:“你們閨女在北京無緣無故死了,連尸體都找不著,你還在做假證。你是王家人,你不知道小鱉娃兒排行老幾,多大歲數(shù)?你們大瞪兩眼說瞎話,會遭雷劈!”
2007年11月27號已經(jīng)宣判了,12月還不讓拿判決書。我去了地區(qū)檢察院,打電話給那個檢察長,他不接;我打手機,也不接。我在檢察院門口一直等到11點多,他才接電話。進(jìn)去,他有點兒生氣的樣子,在判決書上蓋個章,然后我又按手印。我不識字,我讓他幫我念念。
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個法官以私人身份給我打電話,說:“你看,這是個小鱉娃兒,我媽信佛,我受她影響,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非要讓他死,多可惜?!蔽艺f:“你心真軟,你可不能坐這個位子。他年輕該活,我媽八十多了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