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并不總能理解繼母的無奈，懵懵懂懂地過了許多年。那時候仗著自己的勇力與血性，與同鄉(xiāng)的狐朋狗友們做過不少茍且之事。

市井之人常說的“好事不做，壞事做絕”正是年輕時我的寫照。少年的心思確實是現(xiàn)在難以想象的，所謂的雞鳴狗盜在少年眼中竟也常能成為英雄豪情。種種不堪的往事，現(xiàn)在想想都會臉紅。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喜好也不斷地變化。但不管怎樣變，對賭博卻是鐘愛有加，尤以樗蒲①為甚。

那時的我，有錢時飲酒、無錢時飲水，但無論飲的是酒也罷、水也罷，始終會留些錢來賭博。也唯有賭博，是繼母并沒有真正責(zé)備過的事情。因為只要我專注于賭博，便不會帶領(lǐng)著一幫少年出去惹是生非。她也會因此而省心許多。

對于年輕的我而言，賭博有著不可比擬的重要意義：一方面是因為酷好此道；另一方面是因為可以拉攏與安撫一幫弟兄們；此外，賭技高超的我確實可以通過賭博贏到些貼補家用的錢。

不過，浸淫多年之后我終于明白，贏錢有贏錢之道，輸錢有輸錢之道。二者之區(qū)別不在于錢，而在于義。

如果光輸不贏，那么輸?shù)氖清X，同樣還會輸人。因為賭客們覺得你是個白癡。

如果光贏不輸，那么贏的是錢，而輸?shù)氖侨?。因為賭客們以后不會再與你為友了。

如果能夠在贏錢時適時輸?shù)魩拙?，那么既能贏錢，也能贏人。因為賭客們認為他們雖然輸?shù)袅隋X，但是贏得了尊嚴。賭客們的尊嚴又轉(zhuǎn)化為了對你的尊重。而這樣的尊重又不費你一文錢，是用贏來的錢換取的。這難道不是賭博的最高境界嗎？

這最后一種境界，是我修煉了許多年才悟到的。而讓我悟到這一點的，只是個街頭的乞丐。

有一天和一幫兄弟去茶館喝酒。所謂茶館，其實不止有茶，也有酒。來客大多數(shù)和我們一樣。有錢時喝的，多半是這家的酒；無錢時賒的，多半是這家的茶。碰到連賒的茶水錢也還不清時，就只好喝幾碗水。

好在店主是個豪爽之人，從未記過賬；我們也是義氣之人，有錢則必定還賬。日子久了，誰也記不清是我們欠他的賬，還是他欠我們的酒。

那天我去茶館，就是準備還了舊賬再作東請兄弟們喝點兒酒，因為那些天剛好手頭兒有些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