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將到,暮春的陽光暖洋洋地曬得人提不起精神。延壽坊里,早間趕去縣衙看熱鬧的閑漢們猶未歸來,倒比平日清靜了幾分。往來車流中,一輛毫不起眼的牛車悄然拐進裴府西墻邊的小巷,停在了長巷深處裴府的后門門口。
青色的車簾一卷,小米彎腰出來,左右看了兩眼,見只有看門的婆子拿著踏凳趕將過來,這才回身和趙幺娘一道將琉璃小心翼翼地扶了出來。
琉璃穿了件素面的披風,從頭到腳都裹了個嚴實,只是身形比兩個月前又笨重了不少,七個多月的身子看去倒像就要臨盆了一般。她出得車來,也是門里門外地看了好幾眼,才對那婆子點頭笑道:“這趟差你辦得甚好,只是回頭嘴可要嚴一點,千萬不要……”
話音未落,就聽后面有人淡淡地問道:“千萬不要什么?”
琉璃幾個都嚇了一跳,卻見馬車的后面,那騎馬跟車的護院身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籠冠緋袍,不是裴行儉又是哪個?他帶馬來到車前,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琉璃,臉上竟是看不出半分喜怒。
琉璃暗叫一聲“糟糕”,他不是要連忙兩天,今日午后才能回來么?是什么時候跟上車子的?是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了?她有心想問一聲,可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卻心虛得只憋出了一句:“沒、沒什么?!?/p>
裴行儉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沒什么就好?!闭f完翻身下馬,伸手將琉璃從車上扶了下來,托住她的手臂轉身往院內走去。他的動作輕緩,一如往日,只是那沉默里,卻分明多了種平日沒有的壓力。
車上剩下的兩人面面相覷,還是趙幺娘先笑了笑:“少伯既然都回來了,我就不去主院打擾了,待會兒夫人若是有召,再使人過去喚我便是?!?/p>
小米差點跳了起來:“你、你……”
趙幺娘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少伯這時辰趕了回來,自然有話跟夫人說,我跟過去又算什么?你也不用怕,咱們都是聽夫人的,少伯那般明理的人,再惱也不會拿你出氣。”說完安慰地拍了拍她,跳下馬車,進門一轉便不見了人影。
小米跺腳不迭,阿郎的確從不拿人出氣,只是被他淡淡地說上幾句,那分難受,還不如直接去挨頓打!她在車上轉了兩個圈,到底不敢像趙幺娘一樣躲開,只能跳下車子,提裙追了上去,不遠不近地綴在后頭。
琉璃此時一顆心已在七上八下之間轉了幾十個來回,有心插科打諢一把,低頭瞧瞧自己的身形,頓時打了個寒戰(zhàn): 挺著這么大的肚子賣萌,太污染環(huán)境了……想了半天,她還是抬頭笑了笑:“守約,你這回的差可是都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