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歷史之終結與最后一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李永熾譯;臺北:時報文化公司,1993)與亨廷頓《文明的沖突》一書恰成對比。福山以為黑格爾所敘述的“歷史”是從“尋求承認”出發(fā)的,人類文明即由此一內在力量所致,其基礎既非物質欲求與達到物質欲求的計算能力(理性),而在于“人”與“動物”唯一根本差異處即柏拉圖稱來自“氣魄”的“精神”。然而,二十世紀末期將臨之時,以蘇東解體、中國改變,宣告了拒絕承認“人之尊嚴”的體制的瓦解,而以承認“人之尊嚴”的民主、自由政體為大多數(shù)人接受,宣告了“歷史的終結”,同時也宣告了“人”之歷史的結束。當此一時刻到來之時,人類將走入一個黑格爾“歷史”所不能籠罩的時代。
看上去,他與亨廷頓宣布“文明沖突”來臨有相當大的差異,表面上看,福山的樂觀與亨氏的悲觀恰成相反,但若從深處分析,卻恰恰殊途同歸。第一,兩人均希望提出一種全新的解釋框架,以全面說明我們這個時代的政治現(xiàn)象;第二,兩個人都承認一個新時代即將到來;第三,兩人都不同程度承認了過去歷史中的種種看似合理的沖突(所謂正義與非正義、革命與反革命、民主與反民主、自由與反自由、道德與非道德)的基礎,全然是“歷史之虛構”或“意識形態(tài)之需要”,深入追問其依據(jù)的時候,原來卻來自“自強”或“自尊”的需要。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福山不認為冷戰(zhàn)時代結束之后,還會有新的虛構的差異作為沖突的基礎,而亨氏則以“文明”為實在之差異,將構成新的沖突的基礎。
(1997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