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蘇巴郎 2(4)

隨性而至 作者:毛姆(Maugham, W. S.)


蘇巴郎靠繪畫掙得的收入有限,而他又有一大家人要養(yǎng)活,因此他很少能有機會存下錢來。哪怕僅僅是支付日常開銷也需要他不停地接到活干。畫家的生存依賴公眾的喜愛。他要花費多年時間學(xué)藝,發(fā)揚自己的個性,使作品帶上他的獨特烙印,而這也正是他的原創(chuàng)性所在。因此他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積累足夠數(shù)量的主顧來滿足他的基本生活需求。但是往往當(dāng)他的才能還處于巔峰時,一個年輕人就會出現(xiàn)在舞臺上,向公眾展示一些新玩意;哪怕它們的質(zhì)量不及前者,但僅憑著新奇勁的吸引力,它們還是能夠抓住公眾那搖擺不定的歡心。而這正是發(fā)生在蘇巴郎身上的事。人們開始對他的畫厭倦了,熱情地轉(zhuǎn)向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的作品是如此能夠取悅公眾的情感,而這一點是蘇巴郎那種真誠、嚴肅的作品所望塵莫及的。這個年輕人就是牟利羅。他能說會道,風(fēng)度翩翩,使用的色彩豐富和諧。就在蘇巴郎第三次結(jié)婚時,他開始采取所謂的“暖色調(diào)”畫風(fēng),成為了塞維利亞最受歡迎的畫家。他將現(xiàn)實主義與多愁善感結(jié)合在了一起,從而迎合了西班牙民族性格中的兩個顯著特征。蘇巴郎的工作越來越少了。1639年到1659年期間他甚至沒有在一幅畫上署過名。我們只能猜想,如果他在此期間有過作品,那他也一定是覺得其重要性不足以簽名。1651年他再次來到了馬德里,也許是為了見剛剛從第二次意大利之旅中返回的委拉斯蓋茲。他也許是想通過委拉斯蓋茲的影響從國王那里獲得另一份工作。但如果這真的是他的目標,那他一定失敗了,因為此后不久他就返回了塞維利亞。屋漏偏逢連夜雨,1656年,由于連續(xù)一年付不出房租,他的家產(chǎn)被沒收拍賣。但他的東西太破爛了,以至于沒有一筆成功的拍賣。

兩年之后他再次來到馬德里,不過這一次他留了下來。據(jù)人所知他就在那里度過了余生。他這時已經(jīng)六十歲了,超過了嘗試一種新風(fēng)格的年齡了。畫家傳遞信息的對象主要是與他同時代的人。他也許有許多新奇的東西要告訴人們,但他必須使用當(dāng)時的特定語言,而下一代人卻會使用另一套不同的語言。有一點是肯定的: 一個畫家只能在自然為他劃定的界限內(nèi)發(fā)展成長,他的表達模式就是他個性的精髓,因此試圖換一種表達模式注定是徒勞的。如果這個畫家的語言不再能為人們理解,那他就應(yīng)該知趣地保持沉默,并相信時間會最終對他做出補償。時間會將偉大從渺小中篩選出來。后世不會關(guān)心一個消逝年代的流行時尚;他們只會從一大堆傳遞到他們手中的材料里選出最符合他們當(dāng)前需求的東西。

但蘇巴郎必須活下去,為了生計他不得不畫人們想要的東西,而他們要的就是牟利羅的那種畫。于是蘇巴郎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學(xué)牟利羅的風(fēng)格。這是個不幸的嘗試。他模仿牟利羅的作品既缺乏他自己的力量,又少了牟利羅的魅力。

1664年蘇巴郎還活著,因為就在這一年他受聘作為一名行家鑒定一組油畫收藏品在其主人堂·弗朗西斯科·哈辛托·德·薩爾希多死后的價值;收藏品共有五十五件。當(dāng)時也許有什么特殊原因,使得保留至今的估價清單上沒有畫家的姓名,只有畫的主題和畫布的尺寸。估價最高的是一幅最大的畫。它描繪的是“君王的膜拜”(指圣經(jīng)中東方三博士膜拜出生在馬廄中的耶穌基督,并向圣母獻上三件禮物的場景。),十英尺長,接近八英尺高,估價一千五百里拉。當(dāng)時的一里拉相當(dāng)于今天的六便士,因此這幅畫,包括很可能裝飾精美,造價昂貴的畫框,估計只值三十七英鎊十先令。而其他一些圣徒和僧侶的全身像均值都在五百里拉左右,相當(dāng)于今天的十五英鎊。因此,在當(dāng)時的市場行情下,毫不奇怪蘇巴郎最后會一文不名,而他那位成功的競爭對手牟利羅死時連喪葬錢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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