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來到挹江門時,挹江門口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有的人在擁擠時被摔倒,人們就從他身上踩過去,再也起不來了??吹竭@情況,我們六個人相互用綁腿把彼此的手臂綁在一起,相約如果誰倒了,兩邊的人就把他拉起來。就這樣,我們六個人一道硬擠出了挹江門。
潰逃的士兵把整個下關的大街小巷擠得水泄不通,望著眼前的大江,人們不知往何處逃是好,我們也隨著人流盲目亂跑。這時,有一個當大官的,騎著大馬,沖進人群中,用話筒高喊:“……弟兄們,要活命,跟本人沖!”亂兵們看到有當官的指揮,也就鎮(zhèn)定些了。那個當官的叫輕、重機槍在前開路,步兵隨后,往上新河方向奔逃。當大量潰兵奔到上新河橋時,橋窄人多,很多人都擠不過去。我和唐鶴程沒有擠過橋,其他四個人也和我們擠散了,不知去向。我倆沒法,只得跟著沒有來得及過橋的潰兵,沿著長江向龍?zhí)?、?zhèn)江方面跑。
我們利用高高的蘆葦作隱蔽,在江邊蘆葦灘高一腳低一腳地向前奔逃,當我們逃到一座橋前,鬼子已在離橋不遠的城墻上,架上幾挺機槍,把橋封鎖住了,許多想沖過橋的人,都被打死在橋頭、橋尾,血流滿地。我們趁鬼子掃射停歇的片刻,沖過橋,往燕子磯跑。到了燕子磯街上,已見不到一個人影。我們找到一塊厚厚的肉案板,兩人使盡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把它抬到江邊,放在水里,想扶著它渡到江北去??墒俏覀兠Φ媒钇AΡM,它還是在南岸邊轉溜,沒辦法,只得又回到燕子磯。
天黑了,日本鬼子殺人的槍聲越來越近。我倆沒命地跑上山,蹲在坑里,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天還沒亮,日本兵搜山時發(fā)現(xiàn)我們。鬼子把我們押至街心的一個空場地里,背靠背,手臂對手臂地綁起來。此時,場地上已站滿了像我們一樣被綁著的人,而且還有許多人陸續(xù)被鬼子趕到場上,捆綁起來。后來,我倆隨著這一大群人,被趕到幕府山原國民黨教導總隊野營訓練的臨時營房里。這所臨時營房共有七八排,全是竹泥結構的棚子,里面塞滿了被鬼子抓來的人。我們被關在里面,連飯也不給吃,到了第三天,才給喝水。鬼子稍不如意就開槍殺人。到了第五天,我們被餓得肚皮貼著脊背,都只剩一口氣了。很明白,鬼子要把我們活活地餓死,有不少大膽的人,認為餓死不如拼命,就暗中商定以放火為號,各房的人一起沖出去。那天晚上,有人燒著了竹屋?;鸸庖黄穑鞣康娜硕家黄鹣蚝鬀_去。當大家推倒營房竹圍時,見竹圍外是一條又寬又深的溝,人們急忙地跳下溝,泅水或涉水逃命??墒牵瑴贤鈪s是一堵絕壁,大家都傻了眼。這時,鬼子的機槍向人群掃來,血把溝里的水染得通紅。逃命的人又被押回房里。因為房子被燒掉了不少,只得人靠人、人挨人地擠著,像塞人罐頭一樣,透氣都十分困難。
第六天早上,天還沒有亮,鬼子就把我們都趕到院子里,把所有的人臂彎對臂彎地用布條捆綁起來。等到全部人都綁完,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然后,鬼子用刺刀逼著這一大群人排成隊,向老虎山方向走去。當時,人們已餓得一點氣力也沒有了。日本鬼子在隊伍兩側,看誰走慢了,就給誰一刺刀。走了十多里,天已經黑了,敵人改道把我們趕到上燕門離江灘不遠的空場地。六天六夜沒有進食,又走了許多路,一停腳步,大家就癱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一時間,場地上黑壓壓地坐了不知多少人。
雖然如此,求生的欲望使人們覺察到鬼子要集體屠殺。我們相互用牙咬開伙伴的結頭,準備逃命。人們還沒有全部把結咬開,四面探照燈亮了,漆黑的夜一下亮得使人頭發(fā)昏。接著,江面上兩艘輪船上的幾挺機關槍和三面高地上的機關槍,一齊瘋狂地向人群掃射過來。大屠殺開始了。
槍聲一響,我和唐鶴程趕忙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