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之罪》上床·作為一種志業(yè)(3)

八百萬零一種死法 作者:唐諾


斷裂與連續(xù)

因此,不是愿不愿或找不找得到精準定義的問題,而是定義的一刀兩斷必然會切開現(xiàn)實事物發(fā)展的連續(xù)性,從而,我們可能失去了觀察并反思“何以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的有價值過程。

我們同樣用生物學來舉個例好了。在我們大家念初中多少會學到一些的“界門綱目科屬種”的生物學分類中,有很長一段時間,分類學者相當熱衷于在最小的分類單位“種”底下,再設置一個所謂的“亞種”,以便更精致地捕捉同種生物的細微差異。于是,我們自稱萬物之靈的人種,也就再次細分為高加索種、澳洲種、蒙古種、印度次大陸種、開普種、剛果種、西半球和殖民地種云云——我相信,今天學歷史或其他人文學科的人,一看這些亞種名稱,很容易當場血脈僨張各種生理反應全上來了,畢竟,這些分類所衍生出來人類歷史上的種種不義慘劇,讓你不想到都很困難。

這里,我們先硬起心腸不去談生物分類學之外的種種誤用,純粹封閉在生物學范疇中來說好了,說什么呢·——現(xiàn)在,愈來愈多的生物學者質疑如此分類的必要性及其代價,其中我個人以為非常有意思的一種主張在于,人類形態(tài)上的差異,包括膚色、毛發(fā)、面部結構和身體比例等,原來極可能來自不同地理區(qū)域和不同環(huán)境底下適應和演化的結果,比方說,依據(jù)伯格曼定律,溫血動物在較寒冷的氣候和環(huán)境中體型會較大,理由是如此可相對縮小表面積,從而減少體表輻射發(fā)散熱量。

這樣的差異,如果我們只簡單用斷裂性的分類概念去處理,最可能的結果是將其排列歸檔,再貼上一個拉丁學名的標簽了事,請注意,這樣的過程用不上什么思考;而我們可能的損失是,我們失去機會去觀看人類在不同時間不同地域環(huán)境下艱辛且繁復的適應和演化,我們也失去機會去察知隱藏在如此演變過程中的某些真相和本質。

同理可證:

前者是:溫迪是妓女。她被殺。OK,沒事了。

后者是:溫迪到底是不是妓女·我們陷入麻煩,但同時我們的思維也正式發(fā)動起來——

職業(yè)與志業(yè)

好吧,那溫迪到底算不算職業(yè)妓女呢?

一定要我回答的話,我的想法是: 通常,我們需要有工作以糊口養(yǎng)家,這工作往往并不頂愉快、并非我們的真正想望,也并不符合我們的真正信念和價值,這樣的工作我們稱之為職業(yè);少數(shù)較幸運的狀態(tài)是,這份養(yǎng)家活口的工作,也恰恰好和我們的所學和心志相合,和我們的信念和價值實踐之路相合,我們則把如斯美好幸福(但也不一定愉悅,因為可能失敗,而且往往更辛苦)的工作稱之為志業(yè)(calling)。

如果這樣的職業(yè)/志業(yè)之分大體沒錯,那我們也許可以說,妓女,對溫迪而言,不僅僅是一種職業(yè),更是一種志業(yè)吧。遺憾的只是,這樣短暫的美好幸福,最終卻是一出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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