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蘋果采摘,弗蘭茨倒并沒覺得遺憾。為了親戚給的這丁點零花錢,和村民們一同東挖西掘的,已經干得夠多了。然而經歷了這么多年的失業(yè),弗蘭茨對他的叔叔——一個平和、老實本分的人——仍然心懷感激。畢竟農場的活兒比勞動營強上百倍。9月1日他終于進了工廠,這讓他有種種理由萬分高興,他的親戚也會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從這個冬天開始,他就是一個可以支付房租的客人了。
路過鄰居曼格爾特家的農莊時,他看見他們正忙著在高大的梨樹下搭放梯子、竹竿和筐。索菲婭,他們家的大女兒,是個健壯、有點胖的姑娘,但并不笨拙,手腕、腳腕十分靈活。
她第一個跳上梯子,還向弗蘭茨打了聲招呼。盡管沒聽清索菲婭在說什么,弗蘭茨還是立即轉過頭對著她笑了笑。一種強烈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是屬于這兒的。那些感情和行為很乏味的人恐怕難以理解。對于他們來說,“屬于”意味著固定的家庭、團體或是戀愛關系。對于弗蘭茨而言,卻只是簡單地屬于這塊土地,屬于這群人,屬于這些到赫希斯特上早班的人,尤其屬于那些還活著的人。
繞過了瑪內特家的農場,他看見了籠罩在薄霧中的山坡。在公路下方,牧羊人正打開羊圈。羊群立刻涌出來,簇擁到斜坡上,當它們停下來不動時,密密地擠在一起,像一片云團;
散開時,則變成一片片小小的云朵。羊群一會兒聚攏,一會兒散開。來自施密特海姆的牧羊人向弗蘭茨打招呼,弗蘭茨微笑著回應了他。系著鮮紅圍巾的牧羊人恩斯特是個放肆狂妄的家伙,一點兒也不像牧羊人。在寒涼的秋夜,村子里多情的農家姑娘便會來到他那可移動的小茅舍。牧羊人身后的田野如靜謐舒暢的波浪起伏著向下方傾斜。從這兒看不到萊茵河,因為萊茵河距此還有一小時的火車車程。然而很顯然,萊茵河就在不遠處,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那些寬廣起伏的山坡,山坡上的農田和果樹,位于下方的葡萄園;以及在山坡上就能聞到的、工廠冒出的煤煙;向西南方蜿蜒盤旋的鐵軌和公路;甚至包括系著紅圍巾,此刻正一手撐腰,一腿邁在前方的牧羊人——仿佛他所凝視的不是一群羊而是一支軍隊——所有這一切都表明,這就是萊茵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