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默不語地以80公里/小時的速度行駛。突然，貨車司機(jī)第二次在空曠的街道上剎車?！跋萝?。”他命令。格奧爾格想說點(diǎn)兒什么?！跋萝嚕　彼緳C(jī)威脅著重復(fù)了一遍，格奧爾格還在猶豫，他那張臃腫的臉扭曲了，準(zhǔn)備強(qiáng)行把格奧爾格扔下去。格奧爾格只得跳下了車。他又擦傷了手，忍不住輕聲叫喚起來。他踉蹌著繼續(xù)往前走，貨車“嗖”地飛駛而過，車燈很快湮沒在幾分鐘前才降下的濃霧中。身后的車輛在他身旁呼嘯而過，他卻不敢再招呼任何一輛。他不知道還得走上幾個鐘頭，也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了幾個鐘頭。他試圖讓自己弄清楚，他現(xiàn)在位于奧澎海姆與美因茨之間的哪個地方——他走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小村莊。他不敢打聽村子的名字，時不時還會遇上路人以及趴在窗戶上的人們注視的目光，那些目光尖銳、生硬地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簡直想用手抹掉。他偷來的到底是怎樣的一雙鞋呀！這樣拖著他一個勁地往前走，而他自己已完全不想、也沒有意志再走下去了。這時他聽到了電車鈴聲，就在前面，離得那樣近。那是一條終點(diǎn)設(shè)在一個小廣場的鐵軌，看來那里應(yīng)該是村莊的小廣場。他站到了在電車終點(diǎn)站等車的人群中。他花掉了30芬尼買了車票。起初車廂還沒坐滿，可過了第三站——一個工廠前，車廂里就塞滿了人。格奧爾格垂眼坐著，不看任何人，只聽任自己感受著人群的溫度和擁擠。不一會兒，他就平靜下來，甚至覺得自己安全了。但只要有誰碰到了他或有人看他一眼，他就會渾身戰(zhàn)栗。

他在奧古斯丁納大街站下了車，沿著軌道向市中心走去。他突然清醒過來。如果不是手痛的話，他會覺得分外輕松。這種感覺來自這條街，這兒的人，甚至整個城市。城市是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孤單或感到孤單的。千家萬戶中總會有一扇門為他打開，如果他能找到它的話。他在面包店買了兩個小面包。他身旁這些嘮叨著面包價錢、好壞，談?wù)撝戎悦姘暮⒆雍湍腥藗兊呐?，有年老的，也有年輕的——她們的閑聊真的從未停止過嗎？“你在瞎想些什么呀！”格奧爾格自言自語道，“從來沒停止過，也永遠(yuǎn)不會停止?！彼呑哌叧灾姘?，拍了拍落在黑爾維希那件夾克上的面包屑。他透過一扇大門看到院子里有口井，幾個男孩正在用一只帶鏈子的杯子喝水。于是他走進(jìn)去，喝了些水，又繼續(xù)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個寬闊的廣場。盡管亮著燈，人也不少，但廣場還是顯得昏暗、空蕩。此刻他多想停下來坐坐，但卻不敢。就在這時，鐘聲敲響了，那樣近，那么響，以至于他因體力不支靠著的這面墻也產(chǎn)生了共振。他面前的廣場上，人越來越少，他突然覺得萊茵河應(yīng)該就在不遠(yuǎn)處。他向一個小孩打聽，小孩伶牙俐齒地答道：“您想今晚投河自殺嗎？”他這才發(fā)現(xiàn)搭話的不是一個小孩，而是一個身形瘦弱、狂妄貪婪的姑娘。她徘徊著，看他是否會邀自己陪同前往萊茵河?？伤谋憩F(xiàn)恰恰起了反作用，他掐滅了一直纏繞著自己的念想：絕不能從任何一座大橋過河，而是要留在城里過夜！現(xiàn)在橋頭肯定加倍設(shè)崗看守著。暫且待在左岸，雖然比較危險、困難，卻最是明智的。他得繼續(xù)往下走，到下游找機(jī)會過河。他不能直接抵達(dá)自己家鄉(xiāng)所在的城市，得繞遠(yuǎn)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目送著那個姑娘。是否女孩匆忙慌亂的步伐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是不是每個女孩都能讓他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呢？一剎那，女朋友的模樣閃過腦海。當(dāng)然那也是在分手的時候，像這個姑娘這樣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