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神!”我被她那句話隱含的意義深深刺痛了。我希望我的理解是錯誤的,這幅全家福里的小姑娘年紀(jì)實(shí)在是太小了,她不可能就那么飛往天堂的。從這幅照片來看,她的年紀(jì)不會超過六歲。但是這個女人所說的參加完葬禮后回家可能會有很多種解釋——可能是一位年長的親戚駕鶴西去了……我不斷地提醒自己,不管怎樣,那只是我的一個猜想罷了。沒有人死去,我不相信那是真的。
布萊肯的母親坐在他正對面的桌邊。他們彼此點(diǎn)頭示意,但是都保持緘默不語。整個廚房里唯一的動靜來自懸掛在墻上的葵花狀的掛鐘發(fā)出的滴答聲,以及那位在爐子邊的女人刮擦煎鍋鍋底發(fā)出的聲響。
“莉莉?”布萊肯喊了一聲,終于打破此刻沉默的僵局。
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女人轉(zhuǎn)身看著他,“嗯?”
“我想去沖個澡?!彼酒鹕恚澳懿荒艿任覜_完澡之后再吃這些煎蛋?”
“寶貝,當(dāng)然沒問題了?!崩蚶虻哪樕下缰橹澳阆胧裁磿r候吃都可以,我會一直為你溫著它的。”
布萊肯朝他的媽媽瞥了一眼,她的雙眸也是一片淡藍(lán)色,但要比他的眼睛明亮。她盯著自己的雙腳,摩西蜷縮在瓷磚鋪就的地板上,迷惑地盯著她們?nèi)齻€人。道恩的雙唇上下顫抖著,略微張開,好像竭力闡述自己的想法?!八呀?jīng)這樣了……”
“我知道,”布萊肯打斷她的話,轉(zhuǎn)身徑直朝樓梯方向走去。一時間,她們兩個人傻了眼,他恨不得扎上翅膀快點(diǎn)從這個廚房消失。
“布萊肯,”他的父親從樓梯上方喊了他一聲。當(dāng)布萊肯抬頭仰望自己的父親時,他的雙肩蜷縮成一團(tuán),“剛剛我聽到你臥室里的手機(jī)鈴聲,”他的父親插了一句,順勢把自己的雙手插進(jìn)深藍(lán)色睡衣的口袋里。他的臉上散發(fā)著這個屋子里每一個人都深藏不露的不愉快的神色。我注意到,此刻仍舊沒有那個金發(fā)小姑娘的身影。但是,如果人們下定決心,難道他們不能實(shí)現(xiàn)自己的夢想嗎?
假如我能夠全神貫注,從這幅全家福里去勾勒出她的面孔,使出我的渾身解數(shù)讓她出現(xiàn),她是不是就會真的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呢?淡黃色的頭發(fā)凌亂地貼著她的枕頭?我到底能不能在我的夢境里創(chuàng)造出這樣一個奇跡呢?
我想,他們一定會說我是在做白日夢,姑且不論我是不是做錯了或者根本就是一個謬論,畢竟我幻想的那個小姑娘能和我們一起站在這個過道里的畫面沒有出現(xiàn)。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我知道了。”布萊肯的手指撥弄著卷曲的頭發(fā),“我打算洗完澡之后去接收消息的。”
布萊肯走到樓梯口處,與他的父親擦身而過,穿過二樓大廳的過道,徑直走向浴室。我眼瞅著他脫掉T恤和寬松的運(yùn)動褲,信手把它們丟在地板上。而后,他赤裸著身子走向噴頭。他站在水流的下方,低著頭,任由水流肆意地從他的臉龐滑落。他閉上雙眼,十指摳住了兩個腋窩,雙肩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他把臉埋進(jìn)自己的胸膛,悄無聲息地擦拭著淚水。在潺潺水聲的遮掩下,他不住地顫抖、啜泣著。
要是我曾經(jīng)目睹過有誰這樣哭泣,我想我早已將之拋到九霄云外了。但是,在我神志清醒的時候,我敢保證我是不會輕易忘記的。伴隨著那個想法是愈積愈多的煎熬,慢慢聚集以至最終我的大腦不得不改變思考的方向,使我得以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