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我要認真講講父親早年的經(jīng)歷,他的人生抉擇很有意思,如果當年留在安慶沒有去揚州,他的人生方向就會轉(zhuǎn)向,也許就沒有后來的張治中了。父親的這些早年經(jīng)歷我都很熟悉,有時候他也會講起,尤其是在他開始寫回憶錄的時候,我們子女就聽得比較多了。
邁出了人生第一步的父親并沒能如愿在省會安慶考上陸軍小學。他步行7天,走了300多里路到省城安慶。父親打聽到安徽陸軍小學招生的具體情況讓他大吃一驚,學校分到巢縣的名額只有一個,早就已經(jīng)內(nèi)定給了巡撫衙門的關(guān)系戶了。
結(jié)果可想而知。
上安徽陸軍小學的希望落空了,可是他還不死心,于是滯留在安慶等待機會。父親的同伴中有兩位是唐啟堯的本家。清朝末年,每個省都有個督練公所,唐啟堯是督練公所的總辦,人稱“唐軍門”。
就這樣,父親為了省錢就沾了同伴的光,棲身在唐啟堯公館籬下。雖然同伴提前返回家鄉(xiāng),但是父親并不準備回去,繼續(xù)住在唐公館里。
父親不是白住,他要陪著“唐二少爺”讀書,同時準備第二年再報考安徽測繪學堂。唐啟堯的二哥是一個秀才。有一天,他來到唐公館,看見這個陌生的鄉(xiāng)下人,大聲質(zhì)問他:“你是什么人?他是少爺,你這窮小子配和他一起住公館里嗎?”
父親當時十六七歲,聽了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羞憤交加。父親曾經(jīng)說,“我寧可流浪死、漂泊死、凍死、餓死,也不能被人欺負,受人家欺負。”
他決定走了。
當天晚上,父親輾轉(zhuǎn)難眠。
他想起了對自己不薄的龐老先生。龐老先生在唐公館里教唐二少爺。
父親到龐老先生臥室向他告別。父親一邊流淚一邊說:“我要走了!”
龐老先生極力安慰他。他不聽,堅決地說“討飯都要走”。
這個孩子是去意已決,龐老先生知道挽留已經(jīng)無用。龐老先生是個善心人,他很清楚眼前的這個孩子沒有盤纏,沒有讓他身無分文去上路。他拿出了一串錢、一件舊布大褂交給父親。父親帶著悲憤離開了安慶。后來,父親在揚州當了警察,他還給已經(jīng)回到老家河北的龐先生寫了一封信。
出走安慶后,父親不知道何去何從,便想到了揚州十二圩的遠房親戚。
父親曾經(jīng)去過一次揚州,那一次他體會到了寄人籬下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