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shù)人在這方面并無太多要求。但“我”不是這樣,這讓“我”痛苦了很久:
我自然不可能成為詩人。我看不到任何一個他人還不曾看見和描摹了形狀的東西。當然我認識幾個作家和藝術(shù)家……他們只是耳朵、眼睛和手。我嫉妒他們。并不是說我想放棄我的意愿來得到他們的圖景,我只想外帶地得到他們的眼睛和耳朵。有時當我看見他們中的一個靜坐著,走了神,注視遠處的空白,我自個兒想,也許正是這個瞬間,他看到了此前還沒有人見過的,很快,他就會迫使成千的其他人來看,我也就混雜在其他人里。他們……到底制造了什么,老實說我不理解——還不能理解!——但我知道并能預(yù)見,假如他們只在某一天被認知和出名,那我也會理解和崇拜他們……而詩人本人,真是他們書寫了時代的法規(guī)的嗎?……我寧愿說他們是時代彈奏的樂器,風(fēng)在風(fēng)鳴琴里歌唱。而我是什么呢?甚至連那也不是。我沒有自己的眼睛。用我自己的眼睛,我?guī)缀醪荒芸匆娔沁呑郎系木坪吞}卜。我用斯特林堡的眼睛看它們,想著他年輕時在斯塔麥斯塔勒飯店用的清淡晚餐;而在剛才,劃船的人穿了條紋針織衫劃過運河,有那么一瞬,對我而言,似乎莫泊桑的陰影在他們面前匆匆掠過。
這言論是苛刻、過激的,又是可理解的——一個渴望也成為被風(fēng)吹動的風(fēng)鳴琴的人,仰望文藝巨匠,難免絕望和痛苦。即便是天才,當他無法向他人和自己證明自己是什么時,那丑小鴨的懷抱遠比生而為一只普通鴨子的來得復(fù)雜和苦悶。
好在瑟德爾貝里沒有放棄作家夢,甚至可以說發(fā)展順利。出生于1869年的他,曾在烏普薩拉大學(xué)讀書,很快輟學(xué)。1891和1892年間應(yīng)聘到南方斯科南省的克麗斯琴城做文化記者,同一時期開始為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報《瑞典日報》寫文學(xué)和戲劇評論。1895年以小說《錯覺》登上文壇。1898年出版短篇小說集《故事集》。1901年出版自傳體小說《馬汀·別克的青春》。1905年出版的《格拉斯醫(yī)生》被認為是偉大杰作。1906年發(fā)表三幕劇《雅特露德》。瑟德爾貝里的最后一部小說是1912年出版的《嚴肅的游戲》。
克麗斯琴城在斯德哥爾摩人瑟德爾貝里看來,是個連街上的一只貓也能被人弄清出處的逼仄地方。1892年2月,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在這兒我有些孤獨。你明白的,人自然也會覺得孤獨,在家里自己的舊房間里,在和好友一起坐著洗芬蘭浴時。但我向你保證,人覺得格外孤獨,當人是一個人的時候?!?/p>
瑟德爾貝里是容易覺得孤獨的,他從童年到老年的肖像看起來大多郁郁寡歡。這也許多少來自于“靈魂想孕育果實”的焦慮。除了受作家夢的驅(qū)使,也關(guān)乎另一個果實,另一個夢——愛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