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更不懂得此刻需要做的,是低首保命。
單薄的身體裹在粗布的囚衣里,她一邊舂米,一邊自行唱歌——
她唱: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dāng)使誰告汝。
戚夫人好糊涂。這歌,不是提醒呂后對兒子起殺心嗎?
她想靠男人,男人死了之后,又想靠兒子,她從來也不想想男人和兒子到底可不可以依靠,有沒有能力要她依靠。而胡亂抱怨,唱什么歌,結(jié)果禍從口出,呂雉本來沒有打算殺死幼小的如意,這一首歌,讓她下了決心。
呂雉和戚夫人,是女人的兩個極端,一個太強大了,強大到失去了女人的溫柔和嫻淑,自己已經(jīng)是自己的王;一個太柔弱了,軟弱到必須依靠別人的力量活下去。全部的幻想便是做一株菟絲子,依靠在男人這棵植物上。可惜植物一枯,便再無力生存,只好任人擺布。
這兩個女人,小小地中和一下,強硬中帶一絲溫柔,嫵媚外加一點心機,便是完美了。
女人,別拿軟弱當(dāng)擋箭牌,否則后果往往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圍。
得知兒子被殺,戚夫人還在執(zhí)迷,不曉得是自己的一首歌,間接害死了兒子,她大罵呂后,并欲拼命。這才完全激怒了這個狠毒的女人,發(fā)明了世上最殘忍的酷刑,將美貌無雙、絕代風(fēng)華的一個美人,斬去手腳,挖去眼珠,毒酒熏耳,啞藥灌喉,活活變成了“妖怪”。
千年前的那一場慘案,陰慘慘載進了史冊。
訴說著呂后的無情殘忍,也訴說著戚夫人的愚蠢和天真。
三
戚夫人抱怨不甘的結(jié)果是害死了兒子;呂后的兇殘至極,結(jié)果也將一個好好的兒子激瘋。
兩個女人的一場戰(zhàn)爭,害死了一對好兄弟,延伸出了更多的不幸。
劉盈見過慘遭“人彘”的戚夫人后,驚嚇過度,大病一場。病愈后,性情大變,每日縱情酒色,很快就一命嗚呼。
呂雉的殘忍,其實也不僅僅是吃醋,事實上呂雉早就對劉邦失望了,她那么精明透頂?shù)呐?,未必不明白男女情愛這點事,她自己就一直在養(yǎng)男寵。
劉邦上誰的床,她未必會吃醋。她對戚夫人的不滿,來自戚夫人的不自量力,居然想廢太子,和她爭奪皇太后的位置。
以戚夫人的算計和頭腦,這,也太難了些。
也正是因為頭腦簡單,戚夫人才將易儲之事想得如此簡單,以為只要男人一句話,江山便可更改。
明憲宗年間,也有過一個女子,和戚夫人同樣的處境。
明憲宗,寵愛萬貴妃無度,以至于萬貴妃一手遮天,兇殘霸道與呂后不相上下。憲宗所寵幸的宮女嬪妃,無不遭到萬貴妃的毒手,哪個女子懷孕,萬貴妃便派人強行灌下打胎藥,憲宗一把年紀(jì),連個子嗣兒女也無。
一日,憲宗去內(nèi)藏,見一紀(jì)氏女官,口齒伶俐,對答如流,又生得美貌,明眸善睞,便喝退宮人,在內(nèi)藏閣臨幸了她。
皇帝臨幸個女子,就像渴了喝口水、尿急上個廁所那么簡單,此后,憲宗便死死忘記了這個女子。
誰知道,一次臨幸,竟懷了孕。萬貴妃自然不肯放過,派人前來打胎。太監(jiān)宮女們都覺得這紀(jì)氏可憐,皇帝又無子嗣,于是謊報這女子不是懷孕,而是肚脹病,按照慣例,將她關(guān)在了安樂堂。
紀(jì)氏在安樂堂生下兒子,偷偷摸摸養(yǎng)到六歲。
太監(jiān)張敏,找了個機會報告皇上,憲宗一聽,喜出望外,急忙召見兒子。紀(jì)氏很清醒,皇帝未必保得住自己的兒子,所以大哭道:我兒子此去,恐怕性命難保。這一刻開始,她便逼著自己,想法子,保住兒子的性命。
第二天,紀(jì)氏被封為淑妃。
這一年六月,紀(jì)淑妃暴病而亡。朝中所有人都認為是萬貴妃下了毒手。
其實不然。這淑妃,是明白難逃一死,為保兒子性命而自殺了。紀(jì)淑妃和兒子住在一起,若真是萬貴妃下手,她能舍棄更有威脅的小皇子,先殺死紀(jì)淑妃嗎?
紀(jì)淑妃這一死,太后覺得皇孫危險,把他直接接到了自己身邊,小皇子的性命,終于得以保全。
戚夫人也許有這樣的心,卻沒有這樣的算計。她太柔弱,柔弱到?jīng)]有風(fēng)骨和心計。她太信男人,太信愛情,卻獨獨忘了,女人,最該信的,應(yīng)該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