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是安靜的。地板上扔著花朵一樣凌亂的軟紙。果盤里放著幾只香蕉、半只火龍果。椅背上搭著一件銀藍(lán)色的睡裙。他們靜靜地互相撫摸，他們已經(jīng)了解了彼此身體的秘訣，這是他們自己的真相，不為外人所知。她仰起下巴，雙手吊在他的脖子上，而他，很喜歡為此把高大的身體低俯下來。

他帶著她在機場高速路上飛馳。沒有說話。風(fēng)吹出瓦藍(lán)的晴天。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罩著她。他一直討厭用貌美如花來形容女子，他寧可喜歡她那種莫名的散發(fā)往事的香氣，還有她的才情與剛剛出現(xiàn)的美麗。他堅信她不是薄命的女人，她是個福將，這個突然而至的詞安慰了他的惶惶，在異國他鄉(xiāng)，她會有辦法的。

臨別時，他照例躲開了她的吻，與愛相比，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榮譽，工作，父親，家人，至少是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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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讓她吻他，這讓她傷心，更傷心的，是他再次忘了把照片交給她。她的傷心很快變成了憤怒。

在她與他的關(guān)系中有一種奇異的特質(zhì)，那就是，見到是火，離開便成冰。這是愛嗎？她問自己。

剛才在他車?yán)镒臅r候，她還懷著對一切的感激之情。有風(fēng)吹過，心會在溫暖和涼爽中交替變幻著，對這樣的風(fēng)，她都心存感激。

可是現(xiàn)在，他遠(yuǎn)去了，再次忘了她再三叮囑的事，讓她覺得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很值得懷疑。她幾次欲言又止，想把“懷孕”的真相告訴他，但是現(xiàn)在，她決定把謊言進行到底。

謊言貫穿了整個旅程。每當(dāng)她走到一地，她便到旅館的商務(wù)中心去發(fā)E-mail，她編造的故事情節(jié)天衣無縫：她在巴黎認(rèn)識的充當(dāng)翻譯的女孩，成為了她的好友，女孩不但帶她去看男性脫衣舞，還帶她去做了藥流，是巴黎最好的醫(yī)院，藥流很成功，為了讓他更擔(dān)心，她特別加上了：只是很痛，至今仍在痛。

她要讓這個故事成為他一生的歉疚。

但是回國后的第一個晚上，她便發(fā)現(xiàn)她的故事對他來講并不大管用，起碼，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管用。的確，當(dāng)天晚上他就來了，而且又是那種疾風(fēng)暴雨、排山倒海式的做愛，能感覺到他內(nèi)心的激動和真愛，她只來得及說一句輕一點兒，他便已經(jīng)進入了?？墒钱?dāng)激情過后，她聽見他說，前一段他的電腦出了問題，直到兩天前他才收到她所有的郵件，他說，他兩天后要去外省調(diào)研，十天回來，原來是準(zhǔn)備回來后陪她去做人流的。

她聽了幾乎叫起來，難道他不知道等他調(diào)研回來就會錯過做人流的時機嗎？（當(dāng)然，是假定的人流）難道他的所謂調(diào)研比她的命還值錢？！男人有功名心她可以理解，但是涉及到所愛女人的生命還不顧惜，那這份感情就大可懷疑了。她把要說出口的話生生吞了進去，她不希望剛回來就惹不痛快，何況，剛剛他在床上那么賣力。

她把她精心挑選的禮物拿出來，是法國楓丹白露的畫家手繪的T恤，上面用法語寫著：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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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越來越摸不透何小船了。

小船過去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個樂觀開朗的人。包括那次在H城，雖然胖，但她每次從試衣間出來，都蹦蹦跳跳地給他看，臉上還帶著少女式的調(diào)皮微笑?？墒乾F(xiàn)在，她的眼神里總是有一絲哀怨，好像在埋怨他什么，好像他欠了她什么，讓他很有壓力。

不過他現(xiàn)在顧不上多想，一是老父親的病，二是單位里堆成山的工作，三是他本來也不是個愛多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