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的心事
1939年春,葉挺軍長帶領一支隊伍赴皖北慰問前方將士,并開展宣傳和民運工作。王于畊等六位女兵隨行,葉軍長特意為她們每人配發(fā)一條馬褲、一頂大沿草帽。幾位女兵穿戴整齊,葉軍長為她們拍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一路上,她們都舍不得穿這條馬褲,把它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背包里。
臨行前一天,心事沉重的張茜約王于畊出去走走。此時正是山花爛漫的季節(jié),服務團駐地新村附近的山坡上到處是盛開的紅杜鵑。張茜拉王于畊在一處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花叢隙地坐下來,含笑對她說:“許多天來,我一直想聽聽你對我遇到的事有什么意見。 ”
張茜從懷里拿出一張自己的照片,送到王于畊手上。王于畊看到照片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這樣一段飄逸俊秀的毛筆小字:“在人們面前,我感到惶惑,惶惑得不知如何是好。”照片下面還注有“摘自張茜來信”一行字。顯然,這是陳毅寫給張茜的。他借此表明了自己的心愿,也向張茜傳遞了一種暗示,深情地勸慰她早日走出惶惑,坦然面對一切。
“張茜,你用不著惶惑!”面對好友的坦誠,王于畊脫口而出。她接著說:“自己的事,用不著看別人的臉色,自己下決心——選擇就是了?;袒笙氯?,可能后悔莫及,可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滿懷痛苦。 ”
張茜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她突然問王于畊:“你呢?如果你遇到這類事,怎么想呢? ”
王于畊對自己的情感問題一直緊鎖心扉,從未向任何人流露過?,F(xiàn)在面對至誠至純的好友張茜,王于畊不能不回報以真誠。她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毅然對張茜說:“我想的是生死之交!我覺得在濃厚的友情基礎上的感情,才能成為生死之交。我不喜歡那種感情游戲——也許我有點封建。我也討厭那些指指點點的人們。 ”
張茜聽這些話時,也一直在沉思。聽王于畊講了這番話,她也很有同感,禁不住連連點頭說:“我同意你的想法。我有一種理想,我總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中。我向往那種完美的、純凈的愛……”
這是兩位少女之間關于情感問題第一次敞開心扉、悠悠絮絮的長談,兩顆心更靠近了。第二天,王于畊跟隨戰(zhàn)地服務團三隊來到皖北,在軍政治副主任鄧子恢的領導下,干了近半年的民運工作。這是她生命中最難忘的第一課。鄧子恢是閩西革命根據(jù)地和蘇區(qū)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也是我黨歷史上鼎鼎
大名的農(nóng)村工作專家和農(nóng)民領袖。新四軍軍部移師云嶺后,他親自領導一支由戰(zhàn)地服務團兩百多名團員組成的群眾工作隊伍,把軍部周圍數(shù)縣的民運工作搞得火熱朝天。鄧子恢早年曾留學日本,但與皖南的農(nóng)民兄弟們打交道時,卻非常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大知識分子的架子。
王于畊剛到皖北,就被鄧子恢任命為民運工作組組長,帶領兩男兩女四名隊員到江北指揮部五六里外的一個鄉(xiāng)開展民運工作。剛接到這個任務時,王于畊忐忑不安。她到鄧子恢住處報到時,臉都紅了,惶恐羞怯地說:“我行嗎?”鄧子恢哈哈地笑起來,跟她說:“行,你一定能行。做群眾工作,你學得會。 ”
鄧子恢要王于畊到農(nóng)村后,最先干的事情是搞社會調查。他口述了一個調查提綱,其中包括從階級劃分到階級壓迫和剝削,農(nóng)民的覺醒和組織等,并重點強調:“最根本的是去了解農(nóng)民的米缸。對!記著是米缸!農(nóng)民有飯吃么?養(yǎng)豬么?農(nóng)民院子里有雞么?別看這是小事,關系到他一家老小。你想想,養(yǎng)雞、生蛋,婦女就有了針線錢,就可以買個耳環(huán)戴上,給小孩子買本書讀讀。要關心農(nóng)民! ”
那天王于畊帶著她的民運組進了村,剛放下背包,就圍上來一群老鄉(xiāng)。新四軍剛到這一帶,老鄉(xiāng)們難得一見女兵,他們擠推著,湊近前來搭話,多數(shù)人是為了好好看一眼以王于畊為首的三名女兵。王于畊大大方方地邁上臺階,對鄉(xiāng)親們說:“我們是新四軍的工作組,到你們這里來,同鄉(xiāng)親們一道抗日,就住在村里,大家可多談談……”民運隊員們隨后住到了一戶普通農(nóng)家。王于畊一進家門,就像小媳婦一樣,勤快地為房東掃地、抬水、抱孩子、抹桌子,飯后搶著洗碗,晚上與女房東睡在一張床上,頭頂頭地談心。她和隊員們走門串戶、訪貧問苦,還教孩子們識字、唱歌,與鄉(xiāng)親們相處得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