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爸爸也不勸他,他總之站夠了腳步,該做的做了,該說的說了,拍拍屁股可以回去了。
爸爸打了朱成的電話,居然沒人接,也罷了,他就自己走兩步路回去了。但是他總還是有點感慨,就給姑姑打了個電話,她沒有接。爸爸心里忽然有點發(fā)毛了,他接著給鐘馨郁打電話,關機了。
爸爸拿著電話,翻著電話本,眼睜睜過了十字路口,路上人擠人,車擠車——也差不多是下班了。以前這個時候鎮(zhèn)上的人都去菜市場買菜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妖風邪氣,大家都喜歡去超市里買東西,一模一樣的菜,非要買那個貴幾塊錢的,還覺得這樣是不是就干凈些。
當然,爸爸也不是不理解,大家都有錢了,找不到地方花。屁股點大個鎮(zhèn),從東街走穿到西街也就不過十五分鐘,偏偏隨便是個人家的都要買個車,天天都歪起斜起地在路上擠,鎮(zhèn)上的街呢,又跟不上這變化,以前二指寬,現(xiàn)在還是二指寬,真容不得人不抱怨,也不知道這是路啊,還是停車場——爸爸從幾輛車中間穿過去,一邊走,一邊罵:“一個二個長起腳的嘛!兩步路!買包鹽都要把汽車開出來!樓底下沒的小賣部?。》且獊沓欣镱^擠!給錢都要排二十分鐘的隊!有毛??!”
他越罵越心煩,看著烏壓壓的人和車,亂七八糟按著喇叭,或者在路邊遇到熟人就一腳剎車停下來擺起了龍門陣?!坝袥]素質(zhì)?。 ?/p>
“太沒素質(zhì)了!”他吐了一口濃痰,在樹子下面跳上了街沿。
也是活該爸爸今天倒霉,巴掌大的平樂鎮(zhèn)永遠都這么冤家路窄,他一腳踩上街沿,居然碰到了白勇軍。他帶著他的兒子,兒子比白高了半個頭了。
“薛哥!”眼睛對鼻子地撞上了,白勇軍也只有跟爸爸打招呼。
“小白,”爸爸還是這么叫他,“兒子長這么高啦?”
“??!”白勇軍趕緊說,“馬上讀初中了,給薛叔叔打招呼??!”
“薛叔叔好!”白勇軍的兒子就喊了爸爸一聲。
“好好好,”爸爸應著,“我回去了?!?/p>
“我們也回去了。”白說。
也是爸爸這幾年涵養(yǎng)好了,他們就各自回家了。早幾年的時候,爸爸在街上看到白勇軍,根本不跟他打招呼,他早就放了話出來,姓白的要有點自知之明,敢惹他薛某人,就不要再想在平樂鎮(zhèn)街上混。
那時候是爸爸年輕氣盛,覺得姓白的既然給他戴了綠帽子,那他肯定要扎他幾道血滴子才下得了臺。九五年九六年吧,媽媽哭啊,跪啊,還拿腦袋去撞墻啊,詛咒發(fā)誓再也不敢啦,終于勸住了爸爸,沒讓他提著刀出門去。又過了幾年,再過了幾年,爸爸將心比心,想起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偏偏睡著其他什么人的婆娘了。要得公道,打個顛倒,他薛勝強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那就算了嘛,下不為例,既往不咎,得饒人處且饒人。
當然了,吃個湯圓下去總是要打個飽嗝。晚上在飯桌上,爸爸和媽媽聊著大伯回來的事,吃著飯,他忽然說:“你在哪兒買的這個涼拌豬耳朵???”
“超市買的嘛?!眿寢屨f。
爸爸心里就一股無名火了,他說:“怪不得我就覺得味道不對!你吃,這個豬耳朵都餿了!你們這些人就是這樣的,菜市場的豬耳朵不好啊?硬要去超市買!鬼知道他們放好久了!”
媽媽吃了一口豬耳朵,偏著頭咂摸味道:“沒有啊,是對的啊,沒壞啊?!?/p>
“壞了壞了!”爸爸堅持說,把一盤豬耳朵推到一邊,“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你啊以后不要在超市買這些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