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文化 》停刊以后的余波還持續(xù)不斷:龍燕京在市委宣傳部的父親龍雨韜由于掛名為雜志的名譽顧問被撤銷了副部長職務;江島H·K制藥公司總裁也因為掛名理事會理事長及無原則贊助而被整頓審查;北京《 現(xiàn)代都市 》荊雪林總編更是被停職檢查。不久馬嘯天獲得的最大懲處是來自上面的意見:由于行政學院要求教師必須是黨員,而馬嘯天是非黨員教師,不適宜繼續(xù)留校任教,建議轉到青年干部管理學院,高級職稱評比暫停,工資降一級;如對其處理有抵觸言行,應勸其自動辭職。而對丁一凡的處理更直截了當:退回原單位教育學院,責令參加思想學習班,停職反省一年,不得安排正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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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江邊上看落日,是馬嘯天的一大嗜好。這天黃昏時分,他來到江邊坐在一塊兀立的礁石上。江心中的落日拖曳著絢爛的光焰在漩渦里打著轉,一艘駁船突突突地朝下游開去,船上一個赤裸的漢子哎呀咿呀地吼著,撲——嘩 ——打來一個大浪將漢子的吼聲淹沒掉。抬頭看看遠山輪廓,那輪日頭其實是在向山峰告別,江里的光焰不過是它另一個面具的投影。馬嘯天很困惑地回想著近段日子發(fā)生的事情,或許就跟那落日一樣有不同的幻影。他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不能理解這大起大落如戲劇一般的情節(jié),才轟轟烈烈興高采烈地慶賀,瞬間就灰飛煙滅變?yōu)榕萦??這也太快了,讓人沒有轉換角色的心理準備。他思忖著自己可能還是鋒芒太露或者是急功近利,以至惹出不必要的禍端。自己和一凡都有這個毛病,只圖發(fā)泄痛快,不顧及社會關系中的是是非非。唉,嘯天呀嘯天,你還搞什么公共關系學?其實完全沒有入門。晝夜明滅,今是昨非,你還是門外漢、門外漢哪!
馬嘯天真正品嘗到了失敗的滋味。他認為寫作也好,編雜志也好,本來其實就是一種興趣一種愛好,搞著好玩。雜志辦得不好,或者搞砸了,都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關系??善窃谝黄泻寐曋?,是在一片輝煌畫面之中被手起刀落摧之毀之。這種失敗不是能力的失敗不是才華的失敗而是性格的失敗思維的失敗,個人的前途肯定是受到了影響,盡管他一點也不在乎這種個人前途。他在乎的是,自己親生的一個哇哇啼哭的孩子,剛見他有血有肉初長成形,忽然見光就死,而且死得離奇死得冤屈,這不能不使自己痛心疾首直至心如死灰。
他掏出一只骨篪,放在嘴邊緩緩地吹奏。這是一種古老的樂器,是馬嘯天父親祖上傳下來的寶貝。據他父親說,這骨篪不僅是文物,還具有實用藝術價值。骨篪是在原始骨哨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用禽獸肢骨做成簫笛形狀,其聲音比較單調,像哨音,又像笛聲,但是渾厚低沉,在寧靜的空間環(huán)境中會顯得很悠揚悅耳。骨篪并不大,比一個巴掌長不了兩分,看起來斑駁灰黑,由于經常被手摩挲又顯得光亮潤滑,不過骨質骨感依然突出,而且古意盎然。據說這種樂器是遠古時代的產物,而今早已失傳,他父親舍不得亮寶,他卻每每趁父親不注意就悄悄偷出來觀賞,一來二去自己竟摸索著會吹奏出比較完整的曲調。他少年時期曾經對吹笛子很有興趣,現(xiàn)在就把這功夫轉移到骨篪上來,因為在吹奏技巧上完全可以借鑒。
從此他一有心事就吹骨篪,主要是這種音調總帶有蒼涼的韻味,很符合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