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直立行走不能真正證明自己是人,還需要語言和勞動。
每天上課下課證實不了自己的存在,只能選擇其他的方式去證明。我突然想起似乎很久沒有去過電游廳了,想起來有一點手癢。
沒有古小美的消遣,沒有天森的逃課,我立刻又恢復了以往的神色和氣宇軒昂。小緒的名字開始名震江湖,被各位大哥的女朋友們紛紛認做弟弟,在一群女人之間練習格斗游戲的技術,對于游戲我還是一樣的心狠手辣,仿佛旁邊就是天森,我的任何舉動都在告訴他,我是無敵,是神,是古代戰(zhàn)無不勝的騎士。我雙眼對著屏幕和美女,機械地做著各種動作。我像幼苗一樣生活在安定當中,旋渦之下,冷漠是唯一的面部表情,除了冷漠我不知道還要擺出什么神情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心理和憧憬。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區(qū)里有天森,依然孤獨瀟灑地生活和斗毆,成了這幫追星少男少女的朝拜或者敬仰的虛擬英雄。我們自然還是好兄弟。抽煙喝酒,他是不讓我沾邊的,帶我去他看的場子,像少爺一樣地進出,似乎和我隔得有距離。場子里什么人都有,他要我上臺跳舞,我年少無知,站上臺去。一切肢體詮釋,有時比語言有更好的效果。天森站在臺下微笑,像迎風搖曳的白楊木。于是我跳下去,他摟著我自豪地說:“還記得那個叫妖精的人嗎?”
“不記得了?!?/p>
“真是賤骨頭,被人打還裝糊涂?”
“想起來了。怎么了?”
他帶我到門口,垃圾的角落,暗紅的曖昧,有人在流血,抽搐的身體讓我不想證明他究竟是誰。
“你怎么遇見他的?”我問。
“傷害我們的人,一輩子逃不了?!?/p>
“傷害我們的人一輩子逃不了?”
我反復玩味這句話,天森難以捉摸的語氣,似乎永遠是一個寓言。
天森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我被隔壁兄弟學校的人欺負,于是勢單力薄的我們去找一個叫妖精的人談判,轉了半天沒有找到人,剛準備放棄卻在校門口被他叫來的三十幾個人群毆。整個事件就是這樣,沒有自己的地盤,被天森看作一生的恥辱,于是他發(fā)誓要混出頭。跪在地上的我們十指相對,待妖精的人群散去,才互相攙扶著回家。
現在天森報了仇,實現了自己的誓言,保護了我,就等著保送大學了。他問我準備好了上大學嗎?我抓抓雜亂的頭發(fā),支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后來的日子就過得飛快。
12
因為妖精的事情,我大清早被帶到公安局去問話,報上叔叔的名字得到保釋。出來后,去學校,沒有人知道我被帶去問話的事。不過意料之中,天森消失了,他的人或者關于他的消息都消失了,然后是我懇求叔叔去少管所打聽,一直沒有消息。找了很久,一直都沒有。我曾在家樂福遇見過天森的母親,卻不敢走上去打招呼,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出一點答案,無果,然后看著她離開超市,而我跟在后面不敢走上去。
天森就這樣消失了,我無法懇求古小美的爸爸再花上大筆錢把整個警察局的人請出來泡腳,只能給古小美撥長途電話一起分析天森有可能去的地方。他的消失就在嚴打之后,但是就憑著他家里的條件也不應該就這樣被嚴打吹跑,這個城市的嚴打打的永遠是葉面而不是根莖。
但是天森就這樣消失了,無端地消失了。很多個早晨,我總是以為天森會在街頭的拐角等我,喊我兔崽子的外號。可是沿著馬路走下去就是無盡的空寂,我用腳踢著石子,心中泛起無盡的離索。古小美說我也開始憂郁了。
不如選擇放棄。
就這樣過去有一年的時間吧。我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經過了兩個夏天,更換過了四個女朋友,考砸了一次高考,決定了復讀。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騎26自行車了,我每天走路去學校,用更多的時間去忘記應該忘記的東西。一年過去,天森沒有再出現。
走在交復讀費用的路上,我想起有一天天森看到古小美穿裙子的蘿卜腿時發(fā)表的感嘆,他說,蘿卜并不可恥,蘿卜絲才最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