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一出門，孫離的眼睛就紅了。喜子見了，故意裝出輕松的樣子，說：“快吃飯吧，你還要去找張醫(yī)生呢！我有預(yù)感，弟弟不會有事。上回劉校長來，他還是肺癌，比胃癌難治多了。這么久了，劉校長不是很好嗎？”

孫離忍住淚水，說：“聽說他病了，我想到的全是他小時候的樣子。孫卻調(diào)皮啊，現(xiàn)在想起來樣樣都是可愛的。他比我小十歲，小時候恨不得天天打他。他盡做壞事?！?/p>

喜子眼里也含著淚，笑了笑，說：“你這么說，我想起魯迅先生的《風(fēng)箏》了。難道作家都有一個小時候不聽話的弟弟？其實是做哥哥的太老氣橫秋了?！?/p>

孫離揩著淚水，說：“別抬舉我了。我做不了魯迅，孫卻更不是周作人?！庇终f，“酒喝多了，只怪酒喝多了。他在商界混，哪天少得了酒？”

喜子說：“我們這個弟弟，也只是有些你們男人都有的小壞，人不是很好嗎？他孝順，同你這個哥哥也不分彼此。會好的，我想會好的?！?/p>

“快吃飯吧。我不想讓他住腫瘤醫(yī)院，那里癌癥病人太多了，我想著就有種緊張感?！睂O離有口無心扒了幾口飯，“老婆，大山的事，真得辛苦你了。”

喜子說：“老爸放心吧，大山這孩子，太可愛了。今天星期三，過兩天他就回來了。”

…………

濟生說孫卻的手術(shù)很成功，術(shù)后化療都不要做，只需回家好好養(yǎng)著。孫卻已知道自己得的是胃癌，他的情緒還算平穩(wěn)。孫離和喜子每天晚上都去醫(yī)院看看，陪孫卻和小君坐上個把小時。孫卻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嘴里也插了管子。他不能講話，勉強做出笑的樣子。他實在有話要說，就拿鉛筆寫在紙上。

有天晚上，電視里正播著人大會閉幕的新聞，孫卻看著臉色就不太好。小君忙換了臺，說：“孫卻，我們現(xiàn)在不關(guān)心這些事。天大地大，身體最大。我家里，你這個人最大，你就是人大。”

孫卻笑笑，拿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人強不過命。

小君也笑笑，說：“那我們就認(rèn)命吧?！?/p>

孫離說：“你別管我們，你只閉目養(yǎng)神?！?/p>

喜子笑著說：“你要是煩我和你哥了，你就揮揮手，我們就走，好讓你休息。”

過了幾天，孫離和喜子去醫(yī)院，小君說：“哥和嫂子你們陪陪孫卻，我去買些紙來，沒有衛(wèi)生紙了?！?/p>

喜子就怪她，說：“你怎么不說呢？我們順路帶來就行了。”

小君走后，喜子說：“孫卻，你這老婆多好！”

孫卻笑笑，寫了四個字在紙上：縑不如素。

孫離和喜子看了，都不明白他講的什么意思。孫離問：“什么呀？這么深奧？”

孫卻又笑笑，繼續(xù)在紙上寫道：

新人工織縑，

故人工織素。

織縑日一匹，

織素五丈余。

將縑來比素，

新人不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