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連同曉穎聽到的那些讓她窒息的秘密,在晨光中被悄然揭過,誰也不再提起,盡管曉穎從叔叔嬸嬸疲倦的面容里還能捕捉到些許殘痕。
天氣持續(xù)悶熱著,沒有風(fēng)的下午,連老槐樹下都難覓清涼。曉穎陪吳奶奶坐在散發(fā)著老式木器味兒的二樓客廳里,吹著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空調(diào),繼續(xù)她的朗讀。
這天,王阿姨走得比較晚。天氣炎熱,她在空調(diào)房里有點挪不開步,蹲在吳奶奶身邊一邊剝毛豆,一邊聽曉穎念書。
吳奶奶沒來由地想吃熗毛豆,王阿姨遂特意出去買了一大包毛豆回來,趁這會兒有時間,把一半剪掉頭尾用水煮,另一半則剝出來炒著吃。
大概是空調(diào)間里太舒服了,沒過多久,躺在寬木沙發(fā)上的吳奶奶就逐漸合上眼睛,迷糊過去了。
王阿姨生怕吳奶奶著涼,便把空調(diào)關(guān)了,囑咐曉穎和她一起下樓。兩人坐在過堂口,相對地坐著剝毛豆,不時有輕風(fēng)拂過,帶來一陣淡淡的清涼。
王阿姨告訴曉穎,早上趙太太來瞧過老人了,順便還向她打聽了一些關(guān)于曉穎的情況。王阿姨自然夸了她一番,言語中頗有些表功的意味。當(dāng)然,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是用不著這些的,她這么說也是純粹出于對曉穎的喜愛。畢竟,王阿姨在吳家?guī)兔σ埠軣o聊,而曉穎雖然年齡小,嘴巴卻極緊,從不亂講話。
“我和吳家?guī)资甑慕磺榱?,我的奶奶跟吳老太太的媽算起來還是遠(yuǎn)房妯娌呢!吳家這幾個孩子都信得過我,小芬女兒剛出生那會兒,夫妻兩個都忙得要命,我還被叫去給她看過幾年孩子。”小芬是趙太太的乳名。
趙太太買來一堆吃的,多是補(bǔ)品,還有一些蜜餞,說是給老太太喝了煎藥后過過口的,如今都堆在樓下大堂間的桌子上。曉穎抬頭望了一眼那花花綠綠的蜜餞袋子,暗思這趙太太真是個細(xì)心的女兒。
她記得吳奶奶有兩個女兒,趙太太最小,另外一個大女兒,也就是沈均誠的母親,卻從未謀面。王阿姨私下里曾跟曉穎嘀咕,吳奶奶的大女兒嫁的是個大老板,她本人也在自家的公司里做事,平時忙得腳不沾地,即便來看吳老太,也都是晚上來。
“吳家的兒女都有出息,不過呢,要說性子脾氣,還是小芬最好。你看她說話做事都是笑嘻嘻的,從不對人大聲嚷嚷。秋月就不一樣了——哦,秋月就是老太太的大閨女,均誠的媽——她呀,從小就要強(qiáng),都說她像男孩,喜歡拿主意,脾氣又大,所以她嫁到沈家去之后,那邊的生意有一半是她在頂著呢!當(dāng)然啦,沈家如果沒有秋月,也做不到現(xiàn)在這么大。有錢不一定就能成事,很多時候,不還得有路子才行么?秋月那幾個兄弟可沒少幫忙……”
王阿姨也不管曉穎有沒有興趣聽,喋喋不休地跟她說著吳家的陳年舊事。曉穎卻聽得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朝緊閉的后門瞥上一眼。
一連幾天,曉穎在吳家都沒看到沈均誠的人影了,她有些納悶,那天告別時他還興高采烈的,怎么忽然就蹤跡皆無了?這可不像他平素里的為人風(fēng)格。
曉穎的心思像被石子擊中的湖面,一圈圈漣漪從中央逐漸化開去,越飄越遠(yuǎn),連王阿姨跟她說話都沒聽見。
“哎,你這孩子,在想什么呢?”王阿姨嗔道,“讓你去拿個小瓷面盆過來??!”
曉穎慌忙應(yīng)了一聲,跑去廚房找了個小盆回來遞給王阿姨,對自己剛才開小差有點不好意思。好在王阿姨并不介意,繼續(xù)自言自語地發(fā)感慨:“養(yǎng)兒養(yǎng)女一世辛苦又怎么樣呢?就說我吧,養(yǎng)了兩個兒子,到頭來還不是全聽媳婦的,誰也不肯接我過去住。他們對我啊,還不如吳家這幾個兄弟姐妹呢!我也想開了,一個人過蠻好。早上小芬還在說,秋月把兒子管得那么緊,只怕將來也未必會事事如意。”
曉穎聽了,心中一動,“怎么緊了?”
她覺得沈均誠一點都不像個出自家教嚴(yán)的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