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的心是虛著的,日子不能夠填滿它,縫隙中那個黃昏,晚霞血一樣從頭頂灌下來,無處可躲,她不想再去拾起那命中注定的一瞬。
女女看著窗外說:“可是蓋老爺說下的?”
聶廣慶說:“是蓋老爺說下的。”
女女說:“你應下了?”
聶廣慶說:“叫俺娃風光呢,俺有不應下的道理?”
這事情不答應已經(jīng)不可能了,自家男人牽了驢駒子回來,說什么都有些晚。可見蓋運昌是一個很看重面子的人。女女能知道外界的一切事都是從聶廣慶口里獲得,外面的世界成啥樣了她還不知,活著,活到今天,臉前的人是她今生的福氣啊。女女沒有理由不答應。只是隱約覺得這事情不是簡單的一個熱鬧,內(nèi)里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她想不出來。
聶廣慶說:“日他娘,晚下種的豆不結(jié)籽躥了秧,蓋老爺豆種也免了,驢到明年就是好勞力了。”
女女沒有搭話,看一個夏天蓋起來的土坯墻上的茅草頂,瞇著眼睛想:這屋子是用坯模子脫出來的。去年,聶廣慶就開始準備蓋屋子了,他把谷稈碎成段,和了泥拌好,他用锨鏟下泥來端到放好的坯模子里,將模子里的泥揉面般摁實抹光,坯模子往出一拔,一塊坯就脫好了。每脫一塊他都要站起身往水池子里把模子洗凈,這樣再脫下塊坯時才不會粘連。脫出的坯見棱見角、方方正正、結(jié)實好看。是一個正經(jīng)的莊稼人,跟著一個正經(jīng)的莊稼人過日子苦也踏實。這眼下,真要有人講了自己的兒是佛前童子轉(zhuǎn)世,旁的人不知道,自己知道那是說不得的痛啊。
女女惶惑著,物競天擇,命運沒有前兆,爭不得,和哪個去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