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莉第二天早早趕到天陽山大院里做早飯,發(fā)現(xiàn)馮子卿還在國事堂睡覺。她叫醒他,說你怎么在這里睡,還有一張床是誰的?馮子卿告訴她自己與徐光徹夜長談,徐光上午有會,一早走了,他還想再睡一會兒。趙莉把他拖到忘憂齋,上炕鋪好被褥,讓他脫了衣服好好睡,馮子卿頭一沾枕頭就打起了呼嚕。
趙莉坐在炕邊的一角,背靠在墻上,把腿曲了起來,她雙手抱著膝蓋,望著馮子卿,她知道他太累了。趙莉望著馮子卿發(fā)白的鬢角和消瘦的面龐,不禁想起年輕時候的他,那個時候充滿理想,何等的意氣風發(fā)。她想起馮子卿在部隊一直研究紅軍長征的歷史,馮子卿說長征時期雖然艱苦,卻塑造了一個英雄集團的傳奇,那是一個史詩般的歲月??吹贸鰜硭蛲莻€史詩般的歲月。趙莉就喜歡馮子卿的這種精神,他不貪圖富貴,不求仕宦,始終有精神的追求。但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淪為如此落魄的境地!她為馮子卿的未來擔心。
太陽正午,馮子卿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卻見趙莉在他身邊,他說:“你沒睡一會兒?你怎么了?”趙莉揉揉眼說:“沒什么,小蟲子飛眼睛里了。”正說著,手機響了,趙莉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打開手機,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趙莉同志嗎?我是徐光。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趙莉說:“徐書記,你怎么這么客氣,你有什么任務就交代吧。”電話那頭傳來徐光疲憊的聲音:“我想請你幫我做做馮子卿的工作。我想把他安排到政府參事室去工作,這個工作不需要坐班,他可以自主地安排研究的科目,他擅長歷史研究,又有廣闊的視野,他適于這里的工作。”說到這里,徐光壓低嗓音說:“關(guān)鍵是工資有保障,生活上不會有問題?,F(xiàn)在他每月五百塊錢,怎么生活呀!我知道他個性強,不接受別人的憐憫和贈予,所以我不能跟他談,你去做做工作,我已經(jīng)跟參事室主任說了,最好明天就去報到。”
趙莉放下手機,高興地說:“子卿,問題解決了,徐書記給你安排到參事室去工作。”
馮子卿慢慢坐了起來,披件衣服在身上,沉思了一會說:“你看看,這就是機制的弊端。刁天柱明明貪污,事實確鑿,卻沒人能奈何他。我卻被人家整成這樣,還要靠徐光去安排工作。天理良心呀。那些參事們都是些社會賢達,我算什么?不行,我不能去,我去了,就等于認輸,我又沒錯干嗎要認輸?”
趙莉急切地說:“子卿。你斗不過他們,咱們圖個安省。再說,你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身體精力都不行了,不去,你日子以后怎么過呀。”
“怎么過?我去打短工、拉三輪,我就不信天下沒有我馮子卿立足之地。”馮子卿賭氣地說。
這天兩人爆發(fā)了30年來的第一次爭吵,最后馮子卿一甩手進了國事堂,再也不理趙莉,趙莉哭了許久,也賭氣走了。聽到院子的大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馮子卿的心猛然一顫。他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這種英雄主義有必要嗎?”他想到趙莉幾十年來受到的苦難和委屈,想到她為自己做出的犧牲,就有一絲后悔,“我為什么要充當這種救世主角色?”馮子卿想,“也許趙莉說得對,圖個安省算了。”
趙莉走出大門就后悔了,她知道馮子卿正處在一個非常困難的時期,他內(nèi)心極度痛苦。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賭氣,不應該離開馮子卿身邊。趙莉想轉(zhuǎn)回去,可是自尊心卻不允許她這樣做,她騎著自行車,不知不覺到了柳明公司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