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 6

星星·月亮·太陽 作者:江勇振


所有的歷史,包括所謂的史料,都是建構的。尤小立說:“史學研究不排除推理,但任何主觀的推理都要依據(jù)史料,合乎情理。”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著獨立于我們之外、可以讓我們去“依據(jù)”的“史料”。所謂作為歷史的素材的史料,本身就根本已經是建構的產物。“史料”不是自己生成或呈現(xiàn)出來的,而是人們去“整理”、“汰選”、“撰寫”──亦即,建構──出來的。試問今天還有誰會去相信日記、書信、備忘錄、照片、報紙、檔案等等所謂的第一手史料是“原始”史料?連照片都可以用剪輯或電腦處理的方式去作手腳,更何況是筆之于書的文字記錄了!“史料”之所以成為史料,是研究歷史的人去把它們挑選出來的。這挑選的過程就是一個評斷──“主觀”──的產物。換句話說,如果所謂的“歷史真相”都是建構出來的,那還有什么“歷史”是可以讓我們去“還原”的?

如果所有所謂的“歷史真相”都是建構出來的,則所謂的“真正”或“真實”的胡適也是建構的產物。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真正”或“真實”的胡適。試問:如果胡適的《四十自述》──胡適自述的早年的心路歷程──都已經是他自己去“建構”出來的,則我們還有什么“真正”或“真實”的胡適可以去“還原”呢?同時,并不因為胡適在《四十自述》里所寫的是他自己,他就一定寫得最逼近真實。我們上法庭,兩造自己的證詞不夠,還需要其他人的證詞來作佐證。自述、自傳也是如此。胡適一生喜歡上照相館拍照。在專業(yè)攝影師的調理之下,燈光、姿勢都經過斟酌,再加上毛片的修飾加工,結果當然是亮麗英挺。胡適在照相館拍的照片當然是“真實”的。同樣地,他的生活照也是“真實”的。其實,即使旁人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也是“真實”的。甚至,就是畫家在戲謔、諷刺的心態(tài)下所畫出來的夸張的胡適漫畫像也是“真實”的。它們都各自捕捉了胡適不同的面向。胡適的《四十自述》仿佛就是他上照相館精心拍下來給人看的。胡適朋友寫的回憶、生活點滴,就仿佛是生活照一般。調侃胡適的文章,就好像是畫家筆下的胡適漫畫。我這本《星星·月亮·太陽──胡適的情感世界》又是另外一種攝影、寫生、調侃的合成。重點是,沒有一種是“還原”的,全部都是“建構”的。

從建構的角度來說,尤小立對本書的評語就在不自覺中承襲了實證主義的馀緒:

[作者]既然預設了一個擅長“獵艷”的“情圣”胡適,又何來“理性、法治、井然有序”的胡適?《胡適的情感世界》中胡適的戀人們就容易成為作者“情感發(fā)現(xiàn)之旅”的一個個探險的目標,而每一次探險后的發(fā)現(xiàn)又都帶給作者“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快感。于是,在他的筆下,理智的控制,史家與史實的距離感就要么松動,要么消失了。

其實,“獵艷”與“理性”并不是絕然不可相容的。每一個人的性格都是多重的,只是輕重不同罷了。我希望我在這本書里呈現(xiàn)了一個能理性獵艷的胡適。事實上,就正由于胡適的“理性”,他“獵艷”的手法不同于徐志摩,而有了他在本書所呈現(xiàn)的“胡適之體”的獵艷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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