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章淚水滾落,和蕭雄、章仁一起死死地按住姜魁的身體,不讓他太過激動。等到姜魁略微平靜了一點,韓章才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染血的信和一塊銅牌,十分艱難地說道:“將軍……請,請把這些交給我的家人,他們……在趙魏邊境,營陽縣的溪頭村……”
姜魁流著淚接過了東西,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韓章笑了,笑得很開心,臉上卻愈加的蒼白,嘴唇哆嗦著,似乎剛才的行動已經(jīng)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將,將軍……我這輩子,跟著您征戰(zhàn)四方……死而無憾……”
還未說罷,韓章便一頭栽到在姜魁的身上,背后赫然插著數(shù)支弩箭!
“韓章?。“。。?!……”姜魁嗔目欲裂,驀地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頭一歪,再次暈厥了過去。
長平之圍的第46天。
元讓滿面塵土,痛苦不堪地環(huán)視周圍,看著前方層層包圍的秦軍。他直恨不得將他們一劍砍光!斷糧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曾經(jīng)呼嘯戰(zhàn)場所向無前的趙國將士,只能殺掉戰(zhàn)馬,挖洞捕捉野鼠來充饑。到現(xiàn)在,能吃的都被吃掉了,騎兵的戰(zhàn)馬和野鼠也吃光了,將士們甚至只能從戰(zhàn)場上的尸體上割肉相食!長平變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元讓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蘇射舉步蹣跚地走了過來,臉上濺滿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成了暗紅色。凌亂的胡須和頭發(fā)上,也都是一片片一塊塊的血漬,雙眼之中,曾經(jīng)的豪勇和霸氣已全然不見,現(xiàn)在剩下的,只有無盡的痛苦、自責和絕望,讓整個人更顯得如遲暮的英雄,悲壯而又凄涼。
蘇射步履沉重地走到元讓身側,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站著,看著。
良久才聽蘇射低沉地說道:“今天,我再組織一次突圍吧,將士們已經(jīng)等不下去了,反正等也是死,戰(zhàn)也是死,何不困獸猶斗,最后一搏?趙國的軍人,就算死,也要戰(zhàn)死,絕不能餓死!”
元讓驀然轉過頭看向蘇射,蘇射也轉過頭來看著他。
蘇射忽然一笑,神色異常堅決地說:“我要去做最后一件能做的事情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吧,不要怨我?!?/p>
元讓聽罷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時間渾身震顫,雙目中淚光閃爍,充滿了復雜的神色,嘴唇微微顫動著,但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蘇射無力地笑了笑,拍了拍元讓的肩膀,轉身離去。
元讓看著蘇射稍顯佝僂的背影,淚水終于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長平關城頭上,獵獵的玄色帥旗下,身披白裘大氅的白起正舉目眺望。
東方已經(jīng)微露魚肚白,就著朦朦的晨曦,城外曠野上的景象依稀可辨。
此時站在長平城頭的白起,面對趙軍的困獸之斗,雖然勝券在握,但也不禁為趙軍的頑強和悍勇所深深折服。換做他國的軍隊,豈能在這種情況下堅守46天,而且還能不斷地殺傷秦軍,令自己損失慘重?從始至終,趙軍士卒的作戰(zhàn)都是可歌可泣的!
其實這個年輕氣盛的趙括,在白起的眼里,不過是一個毛手毛腳的小伙子罷了。當他得知趙括取代廉頗后的一系列行為后,甚至連二思都不用,便知道這仗該怎么打了。就在與趙軍開戰(zhàn)之前對峙的幾日時間里,太陽出來又落下,白起便和他的部下風云雷電、飛沙走石般地實施和實現(xiàn)了他冷峻而宏大的戰(zhàn)略構想。
不過,這并不能說趙括就是個廢物。在白起看來,趙括從一開始就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其間仍能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有些作戰(zhàn)天賦的,只可惜經(jīng)驗太少,太過稚嫩罷了。而趙括最大的不幸,是他遇到了白起!
但退一步講,趙括現(xiàn)在仍不投降也算是條漢子,這一點白起還是很佩服的,起碼說明他還像個軍人的樣子。
忽然,一名秦兵匆忙登上了城樓,畢恭畢敬地對白起行了一禮,然后說道:“大帥!趙軍大將蘇射、馮亭、王容、傅豹共率四路敢死軍,皆赤膊,向我軍發(fā)起強攻!攻勢很猛,我軍傷亡慘重!”
白起似乎早有所料,只是淡淡一哂,臉上全無一絲驚訝之色,沉沉地說了聲:“知道了?!?/p>
那名秦兵隨即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