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突圍后才知道,原來荊軍的主力都在東北角。當(dāng)下便擔(dān)心少將軍和小姐的安危,剛要去解救,卻不想落入敵人的魚鱗陣,待出了陣,卻發(fā)現(xiàn)大軍無跡可尋。屬下只能來到江邊,等待少將軍和小姐。”韓碩道。
月下跑到韓碩身前,拽著他的衣袖,尖聲詢問道:“我爹爹呢?我爹爹呢?”
“將軍……”韓碩拍地大哭,周圍的士兵猛地跪下,額貼黃土,痛哭出聲。
“碩叔叔!”月簫瞪大眼睛,嘴唇不住顫著。
“屬下……出了陣,就派人前去打探。”韓碩的聲音支離破碎,“一個(gè)時(shí)辰之前,探子回報(bào)……”
“怎樣?”
韓碩哭得泣不成聲,“將軍……將軍……寡不敵眾,被逼上隕山,抱著夫人跳崖了?!?/p>
“不可能!不可能!”月下癱倒在地,極力否認(rèn),“爹爹他說了要帶娘回家的!爹爹不會(huì)說謊,不會(huì)!”
“將軍!”韓琦一下子跪在地上,捧土大哭,“將軍!”
“?。 痹潞嵜偷卣酒?,兩拳緊握,仰天怒吼。
遠(yuǎn)遠(yuǎn)地跑來一個(gè)小兵,跪地大叫:“少將軍!追兵來了!”
月簫仰著頭,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兩手仍是緊緊握住,身體像是一尊石像,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屹立在那里。
“少將軍……”
月簫猛地甩頭,忍住眼中淚水,聲音沙啞道:“燒了浮橋?!?/p>
“可是才下過雨?!?/p>
月簫兩眼紅腫地盯著韓碩,“軍中可有魚油?”
“有,可是那是弟兄們剩下的唯一吃食了?!?/p>
“先活下來再說!火頭軍聽令,取出所有的魚油,一滴都不能留!”
“是!”
半刻之后,寬闊的水上燃起了一條火帶。熊熊的烈焰映紅了暗色的江面,跳躍的火苗就像是黑夜里的魑魅魍魎,妖邪囂張。借著沖天的火光,看清了對(duì)岸密密麻麻的敵軍,韓月簫取過一條馬鞭,奮力擲入水中。
對(duì)岸傳來一陣哄笑,“無知小兒,耍什么脾氣!”
月簫拿過一把梨木雕弓,抽出一支白羽箭,目光冷厲,殺氣四溢。他兩臂發(fā)力,拉得雕弓似滿月。他怒吼一聲,箭矢如閃電激射而去,霎時(shí)無影。
“?。 彼皇瞩r血,弓弦盡斷仍吼聲不絕。
“不可能!”只聽對(duì)岸一聲驚恐的大叫,剛才那一箭,飛過數(shù)十丈的江面,直直地射落了敵軍的軍旗!
“哥哥!”月下用汗巾為他包住手掌。
月簫停止了吼聲,將妹妹抱起來,一雙小兒女屹立在水邊。江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兩人臉上的淚痕悄然風(fēng)干。
月簫舉起右手,指向?qū)Π叮八?,必踏江而過,西北望,射天狼!”
多年之后,月下躺在竹榻上,漫不經(jīng)心地翻起一本《幽史》,目光停留在這樣一段文字上。
“天祿十九年六月,雍師伐荊,荊大敗,失城數(shù)座。六月二十四,荊國文太后遣使求助幽王秦褚。六月二十七,幽王令振國將軍韓柏青率軍助荊抗雍。七月十七,柏青率部大破雍軍,雍國明王領(lǐng)軍一路西行,退軍千里。七月二十九,柏青引軍追至三國交界干州城下,明王陳紹閉城不應(yīng)。
“八月初八,柏青引兵城下,見妻女縛于城上。雍軍白子奇擲其女,柏青飛馬救下。柏青親射其妻,韓蘇氏墜城而逝。時(shí)下荊軍突變,與雍軍合圍幽軍,成掎角之勢(shì)。柏青率兩萬中軍殿后,力保幽師突圍。戰(zhàn)至日暮,柏青率十余親衛(wèi),奔至菰蒲崖,前有追兵,后無退路。柏青仰天長嘯:‘天可老,海能翻,故國難回還!’語畢,抱妻墜崖,尸骨難覓。
“干州一役,韓家軍損失過半,幽國頓失南方霸主之位?!?/p>
八月初八,八月初八。
是她的生辰,亦是她爹娘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