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夏亦揚舉目盡收無限風光在眼底。也許一花一木皆有往事浮上心頭,所以回憶來襲,蕩漾至他的英俊臉龐暈出的暗淡神色狀似深沉寂寥。想必他大學的戀情不是太失敗,便是太無奈,或者對他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總不能再在傷口撒鹽,深度訪談以解心中疑問。
他不說話我亦無語,并行的石子小路居然有些硌起腳來,放眼看去像沒了盡頭。他卻放慢腳步,徐徐又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認識了二十五年,大學談了四年的戀愛,分手也有四年了?!?/p>
我生命的腳步尚未企及的二十五年,被他說得平淡如水;那個起始也許山盟海誓,結(jié)束終不過“四年”兩字的戀情,被他說得如過眼云煙;曾經(jīng)的心頭愛,如今的久不見,這“美妙”人生被他說得恍如他人事,全無憂愁傷感。
現(xiàn)實生活有太多的不完滿移情到書里便滿是甜到發(fā)膩的大團圓,好在我不相信它便不存在。什么地久天長?什么一生一世?就像牛逼轟轟的美元不可能堅挺一輩子,鋼筋水泥鑄成的家再風雨不摧也不過給你住七十年一樣,真不能指望愛情這種虛無縹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會天荒地老恒久遠。
我多想踮起腳拍拍夏亦揚的肩膀告訴他:人生苦短,不愛就無傷,年輕人經(jīng)一事長一智,看開點,看開點。結(jié)果他盯著我,一臉復雜的神情,忽而勾動嘴角綻放溫暖的笑,仿似遲來的春風,能復蘇草木,還世間斑斕。
“吳念陳,你想說什么?”
我糊涂了,明明說的是一段無疾而終的傷心往事,你怎么能笑得如和風蕩漾呢?我還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大概庸俗最為穩(wěn)妥。我故作好奇地問:“她一定很漂亮吧?”
他似在思考,輕點點頭:“很多人這么說。”
“夏老師……”一下子我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便假裝神秘地說,“既然你拿往事和我分享,公平起見,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吧?”
他頓了頓,眉眼間也暈染出笑意:“好啊?!?/p>
他直接說好,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訕訕地說:“告訴你,我從小什么都不怕,就怕黑,真的。在家里,我一定要把最亮的燈開著才能入睡。在學校,因為宿舍要熄燈,我一定要在熄燈前逼自己趕緊睡著。姚粲她們都知道,如果誰敢在熄燈前十分鐘打擾我睡覺,我肯定發(fā)火,誰吵我,我就跟誰睡?!?/p>
他側(cè)耳聽得似乎特別認真,連身子都稍稍向我這邊傾斜,我不由得對上他的專注目光,問:
“你知道我為什么怕黑嗎?”
他沒有說話,視線不離左右地久久與我對視,有那么一瞬間我竟透過鏡片,在他凝神的黑色眼眸里品出一絲仿佛看穿我的心的了然。我有些許驚訝失措,安慰自己那都是錯覺,仍倉皇地用無所謂的微笑開釋自己,帶著輕松玩笑的語氣說:“因為黑暗是魔鬼,會突然帶走你愛的人,沒有征兆沒有預料。所以,夏老師,在黑暗中一定要緊緊抓住你愛的人的手,才不會丟了她?!?/p>
說完,我加快腳步,一個人走到前頭。有些秘密可以與人分享,有些情緒只能自己品嘗。這石子路真是太硌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