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啊，而且她們還有一種東西叫作秋褲！我沒辦法形容，大概就是一條……怎么說呢親愛的，你想象一下，一種粗棉質(zhì)地的，穿在內(nèi)褲外面、外褲里面的一種東西……我知道你沒辦法想象，親愛的，我理解，要不是我親眼見過，我也無法相信世界上有這樣一種東西，你知道嗎，滿大街都是穿著秋褲跑來跑去的人，還有女人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穿著它直接走進了銀泰中心一層的愛馬仕店里，店員竟然還熱烈地迎接了她們！太可怕了，我發(fā)誓這是我1998年看完《午夜兇鈴》之后看過的最恐怖的畫面?！鳖櫪镎f著，停下來，回過頭望著身邊那個穿著褲子，此刻正在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自己的女人，說：“大媽，別聽人打電話呀，多不禮貌啊。21世紀什么最重要？隱私！你都坐頭等艙的人了，怎么這個道理都不懂??？”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是你自己買的票么？”

那女的在顧里唰唰唰噴射而出的毒液下呼吸急促，一把拉過毯子裹緊了倒頭悶睡過去。

顧里掛了電話，看看身邊穿著破洞牛仔褲的Neil，他長滿金褐色汗毛的結實大腿，從破洞里露出一段誘人的皮膚來，顧里心滿意足地觀賞著，臉上是一副“母憑子貴”的嘚瑟勁兒。正觀賞著，旁邊的女人從毯子里翻身而起，似乎還想做最后的掙扎，她吸了口氣，說：“北京不像你們上海！北京冬天都是零下十幾度的天氣！那風刮得可是呼呼的！”

聽完她這句話，顧里和Neil同時轉(zhuǎn)過頭面對她，用充滿了疑惑且不可思議的表情同時回答了她。顧里說的是：“那黃土高坡的人民也沒說什么呀！”而Neil真誠地問了一句：“什么意思？”

那女人裹緊毯子，直挺挺地昏睡了過去。

顧里掛完Kitty的電話，重新戴上了墨鏡，她準備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飛行里，好好地睡一覺。回到上海之后，她要以絕對充足的電量，絕對巔峰的姿態(tài)，沖進《M.E》的辦公室里。我一直覺得她在走廊里奔走的時候，心里其實隨時懷抱著打破博爾特的短跑紀錄的想法——并且是以踩著高跟鞋的方式。她剛準備披上毯子，電話又響了，她摸過手機看了眼屏幕，在墨鏡里默默地翻了個小白眼，接了起來。

打電話給顧里的人是我，此刻我在離她十萬八千里的上海靜安的別墅里。我之所以打電話給她，是因為，我已經(jīng)崩潰了，我看著此刻坐在我對面正在用殺氣騰騰的目光看著我的Jimmy，很想把自己關進冰箱里鎖起來。他望著我的目光仿佛兩把鋒利的剪刀，他籠罩著寒氣的面容看起來就像是強行被人穿上了一件佐丹奴的宮洺，他那張緊閉的嘴唇像薄薄的刀片，我甚至錯覺他隨時都會像顧里一樣吐出硫酸來噴在我臉上，是的，Jimmy，就是他，這個兩歲零七個月的極品。

我握著電話，和面前這個渾身散發(fā)著奶氣的男孩兒彼此仇恨地對視著。他是顧里的第二個親弟弟。我絲毫不懷疑他的血統(tǒng)，他一定非常純正，因為他近乎完美而徹底地繼承了顧里的天賦，那就是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把我逼到崩潰的邊緣。他用他嘹亮的哭聲，毀掉了昨天晚上我的睡眠，他用他仿佛核反應堆般持久的動力能量，不卑不亢地哭了一個通宵。而現(xiàn)在，就在我剛剛接通顧里的電話的瞬間，他又開始哭了。

“顧里，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快瘋了，這幾天Jimmy每天都是哭一個通宵，那陣仗比當初你爸爸死了的時候你媽哭得都還要厲害。今天早上隔壁鄰居把他們家的狗送醫(yī)院去了，聽說現(xiàn)在戴著氧氣罩喉嚨里還插管兒呢?！蔽遗e著電話，往此刻歇斯底里哭泣的Jimmy靠過去，試圖讓Jimmy的聲音穿越時空，戳穿顧里的耳膜，讓她分享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