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面好像觸動了歐陽頌,他依稀記起了童年,穿著一條小褲衩,身體曬得像一條小黑泥鰍,他剛從汾河水里游完泳爬上來,他的父親,手里拿著一根柳條,在河堤上追趕他,父親用他直線型的思維如同在南疆教訓敵人一般,用一根柳條告訴了幼年的歐陽頌這個人世上最為樸素的真理,歐陽頌就這樣在一次次用肉屁股領略著柳條給他帶來的疼痛,在淚水中完成了啟蒙教育。那時哭泣的他會在黃昏來臨的時候,孤獨地坐在河堤上,看著一條發(fā)黃的土路,它曲曲折折的,通過許多田野,每經(jīng)過一個村莊,它就會發(fā)出幾條岔口,其中一條岔口通向城市,那條道的延伸就承載了他很多的夢想。他那時強烈地想離開這個家,要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那里充滿自由與美好,那里不再有父親憤怒的柳條。
如今歐陽頌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兒時想都想不到的愿望,可他一直懷念著柳條帶給他的那種痛感,他竟然覺得有一種快感。
車子在爬上一長段斜坡之后終于停在了一塊空曠的泥土之上,旁邊佇立著一幢三層樓的房子,遠處有來來往往的貨車和穿著工服走動的人群,馬國樞意識到到目的地了。他下了車抬起頭看看天,這里的天很藍,云很白,沒有晉康礦區(qū)那灰暗壓抑的感覺。礦區(qū)三面環(huán)山,前方是一片開闊地帶,再前方還有一個池塘,上面漂著一些雜草,這里給人的感覺還不錯。朱富國遞了支煙上來,他點上,皺了皺眉頭,昨夜沒睡好,心事太多。
杰克,那天在機場見著的保羅,還有三四個白人和黑人迎接上來,一一寒暄問候。在一片“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招呼聲中,眾人在丹尼斯的帶領下踩著碎石朝旁邊最高的一個山頭走去。
站在山頭上一眼望去,四周大小不一的褐綠色山頭被不同程度地挖掉了,展露出淺灰色的斷垣,塵土在各處點點冒起,幾臺挖掘機在那里哼哧哼哧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群黑人散落在山坡高低處,手持鐵鍬忙碌著,有幾個抬頭望見了這邊山坡上的人,揚起手打了個招呼。兩個黑人一左一右手持著地圖,丹尼斯站在中間不停地指指點點,“我們總共圈了有近1000平方公里的礦區(qū),其中核心礦區(qū)有200平方公里,這核心區(qū)的儲量保守估計就有1000萬噸,按目前國際市場高品質(zhì)錳礦每噸110美元的價格計算,單是核心區(qū)的價值就達10億美元。”
馬國樞問:“北面是哪個方向?”丹尼斯抬起頭望了一下似乎也弄不清,用法語問了下身邊的黑人,那黑人抬起手指向左前方,馬國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是幾個高低不一的小山包,在它們的包圍下,一片灌木叢里有一條細細的河溝,然后彎彎曲曲緩緩地流向遠方。
馬國樞又發(fā)問:“你這開采證總共有多少年的時間?”
丹尼斯解釋道:“我們獲批的是20年,到目前為止只開采了不到4年,而且啊,到時如果要延期,補交點錢就OK了,在這兒可以花小錢辦大事。”
“那真實儲量呢?”馬國樞繼續(xù)問。
“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們申報的是200萬噸,實際嘛……”頓了頓,丹尼斯低下聲音說:“全部加起來實際1500萬噸都還不止,為了少繳資源稅,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馬國樞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倒是馬麗不無擔憂地問道:“丹尼斯,您在北京待了兩三年,如果工廠換了老板,那些客戶還會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