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是哪根筋出了毛病,他調(diào)到市政府三年多了,還沒有見到發(fā)達(dá)的跡象。他在下面干過三年多副縣長,如今又過了三年多,他仍只是個副處長。處長劉仲夏的資歷不及他,卻是蒸蒸日上的勢頭。更要命的是他同劉仲夏的關(guān)系說不出的微妙。兩人在一起總是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可朱懷鏡總感覺像有個飽嗝打不出來,堵在喉頭悶得難受。香妹單位也不太如意,他們那公司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快成特困企業(yè)了。女人多次同他吵,要他想辦法替她換個單位。他只說慢慢來。他知道憑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要給女人換單位,真比登天還難。他不想同女人說出自己的無能,怕讓女人看扁了他。如今這世道,女人一旦瞧不起自己男人了,什么事情就來了。他還有說不出口的隱衷。他發(fā)現(xiàn)如今效益好些的公司,大小老總多半花花腸子,養(yǎng)情婦已是時尚。女人模樣兒這么俏,難免叫人眼饞。自己又只是個小小副處長,誰會忌著你?人家占了你的女人,你還得忍氣吞聲。香妹現(xiàn)在的公司效益不好,頭兒們?nèi)藚s老實。也許就因為老實,生意也就做不好。管他哩,錢少幾個就少用幾個吧,圖個安全??膳讼裨诠疽惶煲泊舨幌氯チ?。男人沒本事替她想辦法,她就靠自己了。有個大老板看上了她,她半推半就,就跟了人家。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事,只有朱懷鏡一個人蒙在鼓里。他回到家里,撞見女人正同那男人在床上龍騰虎躍。他跑到廚房取了菜刀,憤怒地砍去。可他用力過猛,沒有砍著別人,卻把自己大腿砍了一刀。他痛得跳了起來,大聲叫喊,卻出不了聲。原來做了個噩夢。
朱懷鏡醒來,背上黏黏乎乎的,出了大汗。香妹早已起床了,正在廚房忙做早餐。他沒有睡好,頭有些重。又不能再睡,怕上班遲到。
起了床,眼睛仍是澀澀的。這個樣子去上班,只怕要打瞌睡的。他便去衛(wèi)生間洗澡。怕熱水器開大了太耗氣,冷得直哆嗦。老婆聽到他在里面嗬嗬地叫,就說你不要命了?凍病了錢還花得多些!她說著就把水溫調(diào)高了。他感覺一下子舒服多了。但他只沖了一會兒,就關(guān)水穿了衣服。心想這女人真好,自己卻還做那樣的夢,太不應(yīng)該了。
兒子琪琪嫌饅頭不好吃,噘著嘴巴耍小性子。朱懷鏡訓(xùn)道:“還不快吃,上學(xué)要遲到了。我們小時候哪得這種好東西吃?餐餐吃紅薯!”
琪琪才上小學(xué)一年級,哪懂得這中間的道理?說:“紅薯還好吃些,我也可以餐餐吃。”
香妹哭笑不得,說:“你怕是街上那種烤紅薯?你想哩!”
朱懷鏡威嚴(yán)起來,說:“吃就吃,不吃就不吃,先餓他三天,看他吃不吃。”
琪琪這就怕起來了,才憋著氣,吃藥似的吃了起來。一家人吃了早飯,上班的去上班,上學(xué)的去上學(xué)。琪琪還得爸爸用單車馱著去學(xué)校,一來要趕時間,二來這會兒路上車太多了不安全。
寒風(fēng)嗖嗖,琪琪坐在單車上凍得打顫。到了大門口,卻見許多男女圍在門口要進(jìn)來,同武警戰(zhàn)士推推搡搡。
“爸爸,這是干什么?”琪琪感到奇怪。
朱懷鏡信口說:“他們是工廠里的工人。工廠發(fā)不出工資,他們沒有飯吃,來找政府要飯吃。琪琪要好好讀書,不然長大了當(dāng)工人,就是這樣的。你知道嗎?”
琪琪還聽不懂,卻早已習(xí)慣了在大人面前說是,就含含糊糊答應(yīng)了。朱懷鏡又問:“琪琪長大了想干什么?”
琪琪想了想,說:“不知道。媽媽說長大了不要當(dāng)干部,沒錢。”聽了這話,朱懷鏡就笑了,心里不知是酸溜溜的還是幽默。
送了琪琪回來,門口圍著的工人沒有了,卻見五顏六色的三角旗滿地都是。幾個武警戰(zhàn)士在飛快地打掃。想必剛才一定發(fā)生過沖突。這些工人也的確可憐,他們只是要一口飯吃,可自己還同兒子那么說,真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