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夢之城(2)

看不見的城市 作者:艾琳·孔


艾琳· 孔(Irene Kung)的攝影作品細膩神秘,為我們展開一幅幅城市的地圖,白天平凡無奇的城市到夜晚在她的手中化作暮色里的夢中之城。在那些虔誠的、沒有任何建筑或工程學(xué)基礎(chǔ)的人眼中,艾琳的大教堂變成了天國神圣的宮殿。這些紀念碑般的地標建筑物特色鮮明,將這個世界不斷抬升,漸漸進入無意識的領(lǐng)域。當建筑擺脫含義與目的的束縛,便猶如蟲蛹蛻去干硬的外殼,成為奇妙非常的抽象體。清真寺的圓頂像一個來自天外的飛行器小隊,在夜色中低空盤旋,為漆黑一片的地球帶來遙遠星際的信息;我們反而可能會搞不清圣心堂(Sacré-Coeur)仿若清真寺的螺旋式圓形屋頂上那個十字架的含義。

艾琳不過是在用光線和特殊光度變魔術(shù),融化掉現(xiàn)實與想象間看似堅實的界限,使觀者如在夢境中一般,自愿欺騙自己的眼睛。當我們看到巨大的蝸牛和由兩只獅子拉著的戰(zhàn)車上端坐著的身披長袍的女神,人的理性會告訴我們這是尊雕塑:大地女神噴泉。但只要凝神沉思片刻,我們就能意識到,這尊雕塑的形狀已印在我們的腦海里,永遠都無法徹底抹去。那些來源于實體的幻覺,那些運動中的生物,被水流和薄霧的靈包裹圍繞著,閃閃發(fā)光。英國議會兩院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一個披掛整齊的武士,騎在馬上只待出征。盡管我們都知道金字塔是用大塊的石料自下而上一層一層壘起來的,但艾琳的照片卻讓我們相信這個大家伙是在別的地方建造好,再運到這里來,整體安放在地面上的。

陽光下的建筑猶如清晰可辨的文字,述說著塵煙過往與蹉跎時光。然而,艾琳的這些照片卻輕描淡寫了往昔與未來的邊界,“時代”與“風(fēng)格”則仿佛夢境的切線,與造夢者的世界擦肩而過。是不是也有人像我一樣,想象著巴黎圣母院的扶壁和尖頂定要等到夜幕降臨才恢復(fù)它們原本的模樣,變成一支火箭沖上云霄。

嘗試對拍攝主題所承載的記憶發(fā)揮一下想象力,我們便可依稀憶起自己心愛的藝術(shù)品的真實模樣,這并不是因為艾琳的照片記錄了拍攝主題的原貌,而是因為她喚起了只有擺脫清醒的現(xiàn)實才能擁有的自由。因此,艾琳拍攝的馬德里馬約爾廣場(Plaza Mayor),與其說像是西班牙首都市民每日悠然漫步經(jīng)過的公共空間,不如說更像是讓我們向往已久的約瑟夫· 康奈爾(Joseph Cornell)的電影場景。巴特西(Battersea)電站則像一件張牙舞爪的邪惡禮物,像弗里茨· 朗(Fritz Lang)的電影《大都會》(Metropolis )一般,為我們展開一個奇幻而驚悚的未來。我們好像在某部科幻電影中看見過艾琳拍攝的米蘭的維拉斯加塔樓(Torre Velasca),但又無論如何想不起是哪一部。這問題的答案像是個愛捉迷藏的小家伙,與五花八門的答案一起跳進我們的夢境,一溜煙又不見了蹤影。

奇怪的是,越是我們平日熟悉的景色或建筑,當我們看到它們在艾琳的攝影作品中展現(xiàn)出另一副面孔,就越發(fā)感到驚訝。每日行過連接臺伯島(Isola Tiberina)的古橋,對此地此景早已不覺新奇。如今通過艾琳的全新視角,我才發(fā)覺這里與亞特蘭蒂斯竟如此相似。一座幻城在臺伯河岸邊崛起,卻也隨著急急南逝的河水飛旋而去。我在帝國州(美國紐約州的別稱)的陰影下長大,對熨斗大廈(Flatiron Building)和克萊斯勒大廈(Chrysler Building)并不陌生。如今在艾琳拍攝的照片中看到這些建筑,我還是忍不住想在寂靜的深夜沖到街上,潛行到大樓附近,像個孩子在黑暗中不斷膨脹的想象里偷偷溜進大人的世界,探尋他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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