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固然是好意,翦墨心里卻有老大的不情愿。她從很小開始就一個人睡了,偶爾擠到媽媽身邊起膩,那純粹是母女貼心。雖然武媽媽對她很好,卻畢竟是“外人”。
而且,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原因是,翦墨患有特別嚴重的皮膚敏感癥兼親密障礙癥,對身邊大多數(shù)人表現(xiàn)出潔癖,討厭別人碰到自己。從小到大,除了爸爸媽媽冉叔叔和冉鋒,去掉那些公車地鐵電梯間無法避免的碰觸,她幾乎沒有跟任何其他人有過肢體接觸。想到要跟武媽媽在一張床上睡,另一張床上又睡著蔣偉帆的媽媽,她別扭極了。
她遲疑著不知道怎么張嘴,只好把求助的眼神看向冉鋒。只有冉鋒知道她的“病”有多重。果然,他讀懂她的眼神,跑過來解圍:“天那么熱,擠著睡可能不舒服。要不,翦墨,你跟爸爸睡一間,我自己睡一間?!眴栴}解決了。
安排好住處已經(jīng)到了中午,三位男家長帶了釣竿拎了板凳跑去水庫邊釣魚,卻很快被武宗岳的媽媽喊回來:“先吃飯先吃飯。你們?nèi)齻€說是帶孩子出來玩,其實就是自己偷閑!今天是偉帆的生日,午飯可不能耽誤?!比患澥恐缓眯呛琴r罪,收了釣具先陪孩子。
院子里擺了張很大的八仙桌,周圍擺著九個板凳,農(nóng)家菜一樣樣端上桌來。爸媽為蔣偉帆準備了一個大蛋糕一直在車上放著,這會兒,蔣偉帆把它抱出來擺在桌上。
翦墨看著他細長的眼睛,又想到“狐貍大嬸分餅”的故事,只不過這次不是分餅而是分蛋糕,禁不住跟冉鋒咬著耳朵唧唧咕咕地笑。武宗岳不用問就知道他倆在笑這個,也跟著笑。只剩被笑的“狐貍大嬸”一個人不知道笑從何來,抱著蛋糕一臉“狐疑”的樣子越發(fā)顯得賣萌可愛,連幾位家長都跟著笑出聲來。
大家動手把蠟燭插上,蔣爸掏出打火機來點火,武慶國要幫著點,一摸自己的口袋卻發(fā)現(xiàn)打火機不見了。他急著要去找,武媽媽說先吃飯,武慶國說:“不行,我得找找,那打火機是兒子送我的父親節(jié)禮物呀?!?/p>
“是不是剛才丟在水庫邊了,你幫我點煙來著!”蔣爸提醒。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我連煙帶打火機都放到腳底下了,肯定是忘了拿了?!蔽鋺c國說著就往外走,“稍等我?guī)追昼姲?,我去找找?!?/p>
武慶國出去找打火機,幾個孩子跟著去幫忙找。然而,就在剛才他們釣魚的地方,翦墨發(fā)現(xiàn)了比打火機還重要的寶貝——周遠澤。
不會有錯,就是他,瘦瘦高高的,稍長的頭發(fā),火紅的T恤,舊仔褲,左手拿一個調(diào)色板,右手拿畫筆,背對著她在畫架子上勾勾抹抹。就像一株挺拔的楓樹。
武慶國興奮地喊:“找到了找到了?!?/p>
翦墨卻用更興奮一百倍的聲音喊:“周遠澤周遠澤!”
若是周遠澤有耳聽八方的本事,肯定能聽到冉鋒在一旁咬牙切齒暗罵“陰魂不散”。他當然沒有那個本事,所以,他只能聽到翦墨熱情如夏天的聲音,并還她一個明媚的笑臉:“真巧,你們都在這兒。我經(jīng)常周末過來寫生,還是第一次遇到你?!?/p>
“周遠澤你還真沉得住氣,過兩天就高考了,今天還寫生。你的美術(shù)專業(yè)課不是早就考完了嗎?”學(xué)校的晚自習半個月前就取消了,周遠澤沒去家里吃晚飯,翦墨覺得好像幾個世紀沒見到他了一樣。如此意外地碰見,卻也只想得出這么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