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累世能人輩出——比如連長安的妹妹連懷箴,在武學(xué)上實乃天縱奇才。四歲習(xí)武,七歲排陣,十二歲便與軍中教頭斗槍不分勝負(fù),到現(xiàn)下芳齡尚不足十八,卻早在南邊的戰(zhàn)場上殺進(jìn)殺出,盛蓮將軍之名聲震華夏。
更奇異的是,這兩家的孩子一生下來,身上自然就帶有蓮花胎記,連家是白蓮,華家是紅蓮,無一例外。胎記若是繁復(fù)清晰,這孩子往往身懷絕大天賦——例如連懷箴,她的胎記就生在右腕內(nèi)側(cè),從花瓣到花蕊絲絲可辨,仿佛妙手畫就一般。
唯有連長安,周身上下肌膚如玉,莫說標(biāo)志身份的白蓮印了,連顆痣都沒長。
她出生之時,正是連家百年來最為勢微的一段。幾房數(shù)代生下的都是血統(tǒng)薄弱的孩子,再不見什么出挑人物。雖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至于動搖根本,可畢竟大不如鼎盛當(dāng)年。血緣較遠(yuǎn)的一兩房人家,白蓮印更是極模糊,就像一團(tuán)白色云霧。
連鉉就來自于這樣的沒落分家,雙親皆與普通人無異。他自己的蓮印算是生得不差,形狀完整,一眼可辨。更難得的是,年輕時候的連鉉有著那些頹廢軟弱的連氏嫡脈子弟所沒有的雄心壯志,并未選擇領(lǐng)一份爵祿坐吃山空,而是隱姓埋名投身軍旅。十年之后,年過三十的他終于回到玉京,正遇上先皇為了犒賞前線軍士,將后宮女子放出配合成婚,這才終于娶妻成家。
如果沒有某年某月某日上元燈會,那戴著面紗的天之驕女的驚鴻一瞥,連鉉的人生也許就會這樣有條不紊地走下去。那時他已恢復(fù)了姓氏,憑借著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功業(yè)順利進(jìn)入了家族的精銳——白蓮軍。而他的妻子美麗溫柔,剛出生的女兒雖令人失望,可的確有些連家子弟出生時不帶白蓮印,在兩三歲時才漸漸長出來。何況他還會有別的兒女,這不過是個小問題……
那時候誰也料不到后來的風(fēng)起云涌:昭陽公主逼婚,竟認(rèn)準(zhǔn)了這個相貌英武頗有城府的大好男兒。既然皇家的人咬定當(dāng)初以宮籍之女下賜,是為妾,而不是為妻,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除了自請下堂又能有什么辦法?也許不管是什么樣的志氣,在足夠大的誘惑之前,終會土崩瓦解。再后來,昭陽公主生下了連懷箴,這個四代以來最美的一朵白蓮。
連鉉因為妻子的身份和女兒的蓮花,再加上自身的確有些真才實干,恰逢連氏嫡系病弱無能,到底順利承了宗,從此飛黃騰達(dá)——而與之相對的,則是被人們徹底遺忘的長女。她并沒有像父母曾經(jīng)希冀的那樣,隨著年齡漸長,慢慢生出蓮印來,一直到十八歲,依然平凡無奇,依然沒有排齒序,入族譜,連個帶輩分字——“懷”的正式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小名,還是她故去的母親給起的,帶著最樸素、最真摯的希望,唯一留給她的希望: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