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感卿珍重報流鶯(3)

一閃燈花墮 作者:西嶺雪


老鴇聽見,愈發(fā)大哭。連倚紅也都疑惑起來,悄悄拉了顧貞觀到一邊問是不是他經的手,急得顧貞觀賭咒發(fā)誓,說:“你明知道沈姑娘對容若老弟有情,我怎么會在老弟尸骨未寒之時,就染指他的女人?”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并未意識到自己已經隨口將沈菀說成是容若的女人。來之前他對沈菀腹中的孩兒未必沒有懷疑,然而經過老鴇和倚紅這一鬧,反倒堅定起來,當真以為沈菀與容若有了私情,倒覺得這身后遺珠事關重大,非要替亡友辦得妥當不可。

世上的事情通常都是這樣,不論起初大家怎么樣疑惑也好,一旦以假作真地接受了下來,就會覺得越來越真,從前的懷疑反都是可笑的了。

覺羅夫人也是這樣。她是頭一個懷疑沈菀的,私心里覺得兒子不可能喜歡一個青樓女子,可是既安頓她住下來,家里平白多了一件差事歸她管,倒覺得振作起來。兒子雖然死了,卻留下一個遺腹子給她做孫子,尤其是這姑娘早不來晚不來,剛好趕在兒子的生祭剛剛過完就上門來,可不是天意么?

因此先只說打發(fā)兩個粗使丫頭給沈菀使喚,及安排定了,到底不放心,又撥了一個自己的二等丫頭黃豆子去園中與沈菀做伴,臨晚,又命奶媽水大娘往通志堂走一趟,看看沈菀在做什么。

水大娘問:“那我去了,又沒差事,又沒句話兒,可怎么說呢?”

覺羅氏不耐煩:“就說恐丫頭照應不到,故來看看這邊缺什么,況且冬郎原是你帶大的,通志堂又是冬郎讀書的所在,哪一物放在哪一處,你都是熟的,就當提點她幾句;再不然,就說來給新姨娘請安——可說的多著呢,你在府里這些年,怎么連句話兒都不會說了呢?”

她這樣責備嗔怪的時候,可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順口將沈菀喚作了“新姨娘”。

“通志堂”最初叫作“花間草堂”,后來納蘭容若修書時改名,并隨著《通志堂經解》一同流傳于世。

納蘭性德于康熙十年進學,十一年八月應順天鄉(xiāng)試,中舉人。老師徐乾元恰為這年鄉(xiāng)試副考官,對于弟子如此出類拔萃,自是得意非凡,一早對同儕許下大話:明年春天,來我家里吃櫻桃吧。

這是自唐朝時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每逢新科進士發(fā)榜,因為正值櫻桃成熟,所以慶功宴上必然有一大盤飽滿鮮艷的櫻桃應景助興,因此“及第宴”又稱為“櫻桃宴”。徐乾元說這話,自是指以納蘭的才華,金榜題名如同探囊取物,這一席櫻桃宴是擺定了。

然而次年三月,納蘭性德卻以“寒疾”為由,根本沒有參加殿試,唾手功名竟然擦肩而過。徐乾元自是失望,但是為了安慰弟子,他還是特意遣人用水晶缸盛著,送去了滿滿一缸紅櫻桃。

家人回來說,明珠大人見了櫻桃十分高興,立刻命侍女擘桃去核,并澆以乳酪,然后分盛在水晶碗中,分贈各房夫人公子,還厚賞了徐府家人。徐乾元點頭嘆道:“‘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里嘗新慣。’明珠大人果然風雅。”又問納蘭公子可好。家人搖頭說,因為公子抱病避居,所以未能得見,但令人送出一張紙來,說著從袖中取出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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