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誰動了我的底線(6)

屋頂上空的愛情 作者:許春樵


鄭凡一再說要買上自己的房子,可對韋麗來說,這是一張根本不需要兌現(xiàn)的空頭支票,她從來就沒想過結(jié)婚與房子有什么聯(lián)系,女人結(jié)婚只與男人有關系,還有就是結(jié)婚必須拿結(jié)婚證,不拿證違法,不買房子不違法,而鄭凡想到的是即使不能給韋麗全部的幸福,可最起碼得給自己的女人一個窩。在這個問題上他和韋麗幾乎無法溝通,主要是韋麗不愿跟他溝通,女人為了愛情可以不要整個世界,還要房子干嘛呢。他無法跟韋麗共同制定一個生活目標,所以在鄭凡的內(nèi)心深處,他只能自己跟自己打賭,三年內(nèi)無論如何得買一套房子,辦一個體面的婚禮,把韋麗體面地娶進門,他算了一下,賭贏了的時候,正好三十歲。怎樣才能賭贏呢,整整一個冬天,他都無比困惑,找不到出路,想不出辦法。黃杉對他說:“必須劍走偏鋒,另辟蹊徑才有出路!”鄭凡問黃杉“偏鋒”、“蹊徑”在哪兒呢,黃杉說在你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里,而不在你的辦公室里和選題報告中。

上海求職失敗后,相當長一段時間里,鄭凡三十而立的最初定位跟韋麗母親一樣實際,守住旱澇保收的鐵飯碗,穩(wěn)住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人生的最低目標,也是最高目標。當年大學時代的宿舍里,宏偉的理想每天都在煽動著每個人狂妄而自負的情緒,情緒在相互傳染后,一個比一個牛,鄭凡想當一個講授屈原和楚辭的教授,黃杉想當作家,舒懷想辦一所自任校長的私立中學,堅決把老家的縣一中壓趴下,秦天的理想居然是當國務院副總理。可大學畢業(yè)幾年后,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黃杉發(fā)表過十幾行詩歌后,文學從此不見長進,如今落到靠棲身小報寫表揚稿混點煙酒的地步,作家是徹底沒戲了;舒懷私立中學校長沒當成,自己落草到一個私立中學打工;鄭凡當古代文學教授的美夢早已灰飛煙滅,他現(xiàn)在最迫切要做的竟然是當一個好丈夫;秦天去了北京,具體下落不明,可以肯定的是,當副總理如今連他自己在夢里都不會相信。

其實鄭凡內(nèi)心一直是處于掙扎和矛盾狀態(tài)的,比如郭之遠所長把他當作人才網(wǎng)羅進來的時候,他就很激動,很受鼓舞,像是運動員服用了興奮劑一樣亢奮,他想回報所長的知遇之恩,想在黃梅戲研究上做出突破性的貢獻,而且他已經(jīng)做了大量的案頭準備,對黃梅戲進入都市后的藝術流變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跟所長匯報過自己的研究思路后,所長郭之遠一拍桌子,情緒很夸張地說:“當初選你是選對了,我的眼光沒錯!”鄭凡跟所長談選題的時候,一上午都不會想到自己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甚至忘乎所以到連韋麗的名字都卡了殼;而他一回到城中村出租屋點著蜂窩煤爐熬稀飯的時候,他就尖銳地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扛起了根本扛不動的婚姻。春天還沒完全蘇醒,城中村的蒼蠅們提前活了過來,它們身體虛弱地圍繞著鄭凡的頭頂和蜂窩煤爐飛行,它們與鄭凡一樣在沒落的黃昏里饑餓難忍。

一次會議可能會改變一個人的觀念,也可能會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所以中國人特別喜歡開會。

市里召開文化體制改革工作座談會,藝研所要派一個人參加,所長郭之遠點名要鄭凡去并做一個專題發(fā)言,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準備,鄭凡底氣十足地打算亮出自己驚世駭俗的觀點,他要在會上狠狠地露上兩手,也好給所長郭之遠長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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