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數(shù)個未接來電，她回撥過去，是沈容接的。

“……醫(yī)生說先生的狀況還不穩(wěn)定，手術(shù)也不能進行……是，還是不大好……”

佳南掛斷電話，胃里焦灼的感覺沒有絲毫緩解。

林管家恰好敲門進來，禮貌地問：“許小姐，吃藥了么？”

她低著頭坐在床邊，長發(fā)糾結(jié)成一團一團的，形容狼狽之至，卻答非所問，“陳先生呢？”

“陳先生在屋外?！绷止芗冶虮蛴卸Y地說，“你可以將藥吃了，然后出去找他?！?/p>

這個屋子的后面是緩緩?fù)蛊鸬纳角穑角鹕线€留下一些建筑物。此刻雨早就止了，日落前的光線灑在殘存的羅馬柱上，一根根仿佛衛(wèi)兵，將漫長的光影幾乎拖到了遠處。火山灰?guī)淼暮窈裨茖?，像是鉛塊一樣壓下來，陳綏寧站在這至高點上，俯瞰這孔雀石般的湖景，忽然聽到身后的腳步聲，還有一陣淡淡的、類似橘樹的清香。

他并不回頭，只是專注在眼前的景致上，直到有一具柔軟的身體，悄悄地上前，環(huán)住了自己的腰。

那個擁抱帶著刻意的討好，和不自知的顫抖。

他并沒有推開她，只是短促地笑了一聲，“小囡，想把我從這里推下去么？”

佳南搖頭，她不敢說話，怕一說話，勇氣便如指間的沙，全部溜走了……也怕無處不在的羞恥感，重新將自己充盈起來。

“那么你不必這么做了?！彼届o地說，“我現(xiàn)在并不想要你?！?/p>

深灰，海藍，重疊交錯在視線中，像是走到了世界的盡頭。佳南后退一步，呆呆地望著他，仿佛手中僅有的一張牌被抽走了，措手不及。

他依舊毫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淡地說：“你一定在想，我為什么這樣對你?！?/p>

她點頭，又搖頭，神情慌亂而迷惘。

而陳綏寧帶著一絲憐憫，卻又混雜著厭惡，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最后只是笑了笑：“像你這樣傻也不錯?！?/p>

佳南看著他，有那么一瞬間，覺得他似乎變了……有些像很久以前的陳綏寧，總是用這樣無奈而寵溺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你爸爸暫時沒事?！彼哌^她身邊時說，“歐洲所有機場都關(guān)閉了，但是只要有第一架飛機回國，我會送你上去?！?/p>

她低低地說：“謝謝?！?/p>

“不，不要謝我。”陳綏寧懶懶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你父親沒事，我也松了口氣?！?/p>

佳南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跟著他回到屋內(nèi)。

林管家已經(jīng)將一切收拾整齊，又將風(fēng)衣遞給他，“車子已經(jīng)等在外面了。”

他點了點頭，走至門口，又想起了什么，回頭看見佳南呆呆地站著，嘴角輕輕動了動，“傻站著干什么？”

“去哪里？”

他眸色一沉，“你不需要知道這么多?！?/p>

佳南咬緊了唇，林管家低聲說：“許小姐，你的行李也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p>

她匆忙點了點頭，跟著已經(jīng)不耐煩走出門外的陳綏寧，坐進了車子的后座。她小心地擠在角落，目光落在窗外，有行人正舉著相機，試圖拍下火山灰云層過境這樣難得的景象。她輕輕咳嗽一聲，忽然覺得那些人的笑容，讓人羨慕。

“你是很冷么？”

陳綏寧的聲音冷冷傳來，驚得她一下子坐直了，搖頭說：“不冷?！?/p>

他唔了一聲，抬起眉眼，露出一絲諷意，“我不會吃了你?！?/p>

佳南勉強自己笑了笑，側(cè)頭看他一眼。而他已經(jīng)收斂起表情，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文件。這個時候，她才悄悄放松起來，車窗外的鄉(xiāng)間景致飛馳而過，她小心翼翼地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氣，然后拿指甲尖，劃下一道道含義莫名的痕跡。

只是無聊的打發(fā)時間的方式而已，她卻樂此不疲。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車子鉆入了隧道，兩排照明燈如同細細長長的火龍，在隧道壁上蜿蜒，她剛剛擦凈玻璃，一抬頭，卻看見倒影——年輕男人那雙深邃的眸子正看著自己，若有所思。